謝無救不以為意,反倒是用手指敲了敲欄杆:“注意你的稱謂。”
宋煜臉上的血色嚇得又退了幾分,都快帶上了哭腔:“大人你不是說好了,今天就是出來喝茶的嗎,您怎麼還順道手調戲了沈指揮使啊。”
“您這也太肆意妄為了。”
“沈指揮使是不能拿您怎麼樣,但是萬一剁了屬下的手泄憤怎麼辦。”
謝無救輕笑了聲:“怎麼能算是調戲呢?”
“沈指揮使光風霽月,氣度淩雲。”
他頓了頓,原本輕鬆明快的語氣微微壓低了些,纖長的眼睫垂下,掩住了眼底流淌的情緒:“我若說我心生傾慕呢。”
宋煜聽到的瞬間,腦子突然一片空白,愣了片刻後開始質疑方才自己是不是幻聽了,但在看到謝無救一反常態的認真神色時,心中頓時驚起了一陣不小的波瀾。
在宋煜的印象裡,謝無救總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掛著好看笑意,懶懶地注目著這世間的日升月落,春盛秋殘。卻似乎永遠遊離於世俗的情愛與欲望之外。
許是因為他們內司的都是無根之人,難生綺念欲想。所以從來沒見過他把任何一個人,一件事放在心上。更遑論對哪位女子如此直白地將愛意宣之於口,這簡直比山川逆流,飛鳥倒回還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更何況,那個人還是沈知寒。
雖然宋煜不得不承認,沈知寒確實是生得極好。骨相清冷利落,皮相卻溫柔秀美,兩種完全對立的割裂之感,卻成就了她恍如廣寒清輝般淩然眾生的氣韻天成。總讓人覺得透明得好似風間輕羽,雲光就可照儘。
所以縱然是穿著象征潑天權勢的赤紅繡金飛魚服,也未有分毫金銀染指的富貴之感,不失一絲風骨。
但是隻要一想到那樣張美人皮下,藏著的是一柄閃著森森寒光,隨時都會割斷人喉管的利刃和一雙用鮮血浸潤的纖纖素手。
簡直讓人不寒而栗!
雖然好像…其實大人也半斤八兩。
他轉念一想,應該也不是太需要擔心的。畢竟要真是打起來了,倒是也不好說誰輸誰贏。
隻要血不濺到自己就行了。
謝無救看著宋煜的表情千回百轉,料到他一定又是在腦子搭了一個戲台,唱起了大戲,遂而斂起神色,收回逗弄他的心思,語氣又恢複了那股慵懶和放鬆:“逗你的。”
宋煜一聽,三魂回來七魄,但是在下一秒意識到不對後,又開始抖起來:“您還真是在戲弄她啊?”
他一把抓住了謝無救的衣袖,顫顫巍巍地把自己彆在腰間的錢袋塞到他的手裡:“大人….今天這茶錢我請了,這事情和我可沒有一文錢關係啊,若是沈大人問起來…..”
謝無救懶得聽宋煜念叨,也不推拒,直接拿穩錢袋在手中顛了顛重量:“那我再要一壺衡山玉泉。”
宋煜隻能含淚咬碎了一口銀牙,從自己衣袖裡的暗袋裡又尋出一錠銀子,恨恨不平地放在了桌上。
而這一幕剛好被上樓地沈知寒撞了個正著。
“沒想到內司油水這麼足。”
謝無救放若未聞般地將銀子收入懷中,才抬眼看向沈知寒:“沈指揮使是也想來一壺嗎。”
沈知寒也不推拒,直接坐到了謝無救旁邊。
“不必勞煩,我喝這個就行。”
謝無救聞言話語間帶上了一絲不明的笑意:“沈指揮使倒是不講究。”
但他手上的動作倒沒有顯出半分嫌棄和介懷,從善如流地替沈知寒換了茶盞,斟上了茶。
“我是個粗人,自然沒有謝掌印細致。”
聽到這話的宋煜在旁邊倒吸了一口涼氣,默默地又站遠了些。
而謝無救神色淡淡,未曾因為這滿含譏諷的話染上怒意,反而饒有興味地反問道:“沈指揮使這是成婚之後打算讓我主內嗎。”
沈知寒並不直接作答,她的目光落到謝無救耳側不慎散落下來的一縷發絲,她伸出手挑起,在指尖輕輕繞起了圈,故意壓低的聲線顯得有些曖昧不明:“畢竟成婚後你我總得居於一處,這府邸的匾額上是寫沈府還是謝府呢。”
謝無救側過臉,此刻他與沈知寒的距離,近到似乎連彼此肌膚的呼吸聲都能感受到,溫熱的吐息將兩人間空氣流轉、停滯、然後又扭曲成層層灼灼的浪潮,隻要稍微晃神,心智不定的一方,就會被吞沒在這場緋色的對弈裡。
“我不介意做沈謝氏,被旁人說是沈指揮使的嬌夫。”
“就是不知道沈指揮使願意被人指著脊梁骨,議論妻道不賢,三從不守嗎。”
沈知寒手指用了些力,謝無救鬆散的發絲被繃緊,鬢角微微發白:“謝掌印不介意,自然我也不會介懷。”
“畢竟我這人早已聲名狼籍,也不怕再多些旁的非議。”
她頓了頓,突然朝著謝無救爛漫地笑了笑“況且,嫁給謝掌印就已經足夠我成為京城閨中女兒家們飯後的談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