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魚瞻玉京(二) 我若說我心生……(1 / 2)

待雪停後,顧不得大雪封道,路途難行。沈知寒便催了在茶棚裡呆的有些犯懶的大家上路,所幸卞陽驛到長安隻餘不多的路程,緊趕慢趕了不過數日,長安城已經是遙遙在望了。

積雪尚未消融,但一路上的紅梅卻開得明豔灼灼,赤如落霞。馬蹄踏在厚雪上發出簌簌的響聲,薄雲下的日光因為雪氣都清寂得有些寒意。

行至城門外,沈知寒才發覺今日,城內大道上,似乎擠了不少人。

溫宴知略微思忖了一下,猜道:“是世家小姐們結伴出來賞梅了吧。”

蕭陵點頭附和:“城外的紅梅開得確實好,大片大片,像醉漢的紅臉蛋似的,除了宮裡重錦閣的紅梅,長安城裡怕是沒有更好的了。”

溫宴知看向蕭陵,許久無話,最後淡淡憋出一句:“多讀點書。”

“我覺得蕭陵說得倒有些貼切。”

蕭陵一聽沈知寒開口替他說話,一下子有了底氣,滿臉得意地向溫宴知抬了抬下巴。

溫宴知懶得理他,麵色略有不解地望向沈知寒。

“隻不過….”誰料沈知寒突然話鋒一轉:“應該更像那群姑娘的才對。”

說話間,已經進了朱雀大街,街上聚集的姑娘們無不容華若桃李般的年紀,眉間凝朱一點嫣然含笑,各有各的明眸善睞,那溫瀾般目光卻都落在一處,腰間環佩不知是在伴風吟還是在隨心動。

沈知寒的目光隨著她們藏在風中的秋波,飄向不遠處的閣樓上。

閣樓上坐著兩個少年,一位眉目清秀,生得齊整端正,穿著也富貴難言,在普通人中當能落得個上乘,但若是一旁邊的少年立於一處,便會讓人不自覺忽略掉。

少年麵色稠麗,雙眸黯黯明黑,墨色的發絲用銀紋雕花環整整齊齊紮了個馬尾,額前的細碎發分在兩邊,露出光潔細膩的額頭。整個人乾淨明朗得如同鬆間清風,花樹銀霜,卻散發出難以讓人移目的矜貴,仿佛觸目於滿室琳琅。

極度矛盾,卻又奇妙地極致和諧。

那雙如同點漆般黑亮的眼睛,此刻與沈知寒的目光相接。

不卑不亢,坦蕩利落,卻又仿佛隻是為了藏著不止於此的情緒與思量。

溫閱洲曾說過沈知寒的眼睛,像凜月下遙遠靜池裡的水,不晃不動不起波瀾,讓人瞧不進半分。

她想,或許白日青天下明光四起的眼睛,更會讓人迷失想要尋找的方向。

那人不是彆人,正是她未來的夫君—內司掌印謝無救。

雖說兩個人都身為天子孤臣,身染過醃臟黑暗,手刃過鮮活生命,都讓他們誰也沒有資格嫌棄對方。

但是或許是因為謝無救從人人可以輕賤折辱的小太監,一朝得勢成了皇帝麵前最紅火的宦官,甚至連帶著已然失寵許久的內司都有能與錦衣衛分庭抗禮之勢,所以難免目中無人了些。

沈知寒其實並不在意這些,她對於謝無救最為排斥的地方大概是他的殘忍屬於毫無底線、不管不顧的瘋狂。

他像是內核殘缺破敗的人偶,擁有巧奪天工,生氣靈動的外殼,但內心分明著對一切情感和生命的漠然。

他討厭任何在他麵前哭喊求助的瀕死靈魂,因為他厭惡一切的脆弱與渺小,隻有飛濺的血液熾熱滾燙,可以在他眉眼間開出新生的花。

這些年他們針鋒相對,內司和錦衣衛常年劍拔弩張,水火不容。在外人眼裡,兩人一個是跋扈多年的朝廷鷹犬,一個是臭名遠揚的弄權宦官,都是滿身罵名的天子孤臣,永遠無法和真正清貴功勳的高門相提並論。

所以當沈知寒知道要嫁給謝無救的時候,反而鬆了一口氣。

因為隻有嫁給他,她才能真正意義上的永遠不被束縛。不被明牆紅瓦,四四方方的天;被溫良恭謹,生子持家的責,困死這一生。

什麼床第之歡,她不在乎這些□□的歡愉享樂,她隻要她的路,無可阻擋,哪怕隻身一人。

但突然間一朵絹花飄飄悠悠,載著香風落到了沈知寒懷裡。

北魏民風自由,百姓大多愛追求風月浪漫,對於男女之事自然也是十分寬容。無論是姑娘還是男子皆可隨身佩絹花,在遇到心儀之人,或者讚許對方相貌時皆可拋出。

蕭陵劍眉星目,溫宴知麵若好女。錦衣衛又是皇家的儀仗隊,時常需要在大典上護衛鸞儀。所以對相貌倒還算有些門檻,不說個個皆是龍章鳳姿,但儀表氣度都不會落於凡塵。

故而雖然有些不好的風聲在外吹著,卻也仍舊引得不少人傾慕,在白馬揚塵之時扔上幾朵絹花。

但是沈知寒可以說,是一朵也沒收到過。

不知道是因為她指揮使的威儀太大,還是錦衣衛的壞名聲都由她一人攬下了。

突然有一朵絹花載著香風,飄飄悠悠地落在了沈知寒懷裡。

沈知寒愣了一下,抬頭看向絹花的主人,謝無救半倚在欄杆之上,神色坦然,仿佛隻是隨手理了一綹發絲般尋常。

她不動聲色地將絹花收入袖中,衝謝無救挑釁似的揚了揚眉。

旁邊目睹了一切的宋煜嚇得臉色唰白,抖得和篩糠並無兩樣。

“我的小祖宗….你知道你剛剛乾了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