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吞的鐵片呢,也是你們錦衣衛的刑具。我隻不過順手碰掉了而已,這可不能怪我啊。”
“至於同夥,陸庭傑犯的是殺頭的死罪,我可沒有那麼傻,為了那些蠅頭小利與他同謀。”
“更何況八年前我還在做什麼,沈指揮使很清楚吧。”
沈知寒疑道:“八年前?”
謝無救點點下巴:“嗯。”
八年前…陸庭傑….
電光火石間她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迅速捕捉到以後,像有一支冷箭突然從無人之處射了出來,讓她一陣心驚。
“八年前….隨州大雨水禍,恐生洪澇,聖上命陸庭傑去押送賑災款。”
謝無救淡淡開口道“據我所知,陸庭傑半道遭遇過山匪攔路,賑災款丟過一回。”
“但是最後受災第一線的安麓縣的防洪堤壩還是蓋起來了。”
沈知寒點點頭接話道:“聖上因為陸庭傑忠勇機智,平了匪患搶回了賑災款,而未曾怪罪他將賑災款弄丟了一回。”
謝無救聳了聳肩膀:“可是不過一年多,那堤壩就塌了。幾十萬兩雪花銀搭出的堤壩如此不牢,安麓縣縣丞,可是因此被滿門抄斬啊。”
說罷他看著沈知寒眨了眨眼睛,故弄玄虛道:“我有一個絕對重要的情報可以告訴沈指揮使。”
“雖說用錦衣衛的情報網去查,確實能查到。但是我就是想賣沈指揮使這個人情。”
沈知寒低頭勾了勾嘴角,很快就換上了一幅春風和煦的表情,柔聲應道:“那還望謝掌印不吝賜教。”
謝無救似乎是很滿意沈知寒的這個反應,剛還想多吊她兩下。就發現沈知寒不知道什麼時候把手搭在了他手臂的受傷處,而且隱隱有要越發用力之勢….
他隻好作罷,乖乖地開口繼續說道:“那個死掉的子絮確實不是一般的花魁。”
“她是隨州安麓縣知縣的長女,當年滅門之時在外闖蕩江湖,躲過了一劫。”
“沈指揮使,這死人的話,也要聽一半疑一半才是。”
陸庭傑死前同沈知寒說自己是受人指使,此刻將此事盤了一下,滅口之實似乎已經躍然紙上。
她的指節微微曲了曲,心頭卻有另一個名字慢慢浮現了起來。
如此大的天災人禍,安麓縣知縣滿門抄斬,卻有另一個人同陸庭傑一道平步青雲。
刑部侍郎陳寅。
他是先帝在位時期隨洲的知洲,後來不知道是攀上了哪張青雲梯,從地方調到京城後,便一路扶搖直上,坐到了刑部侍郎的位置。
刑部官員眾多,於陳寅這人,沈知寒倒真是沒有過多的印象,庸碌尋常、謹小慎微,大抵如此。
畢竟能在她這裡留下些許記憶的人,不是卮酒向人傾的甘國老;就是劍折不改光的錚錚骨。前者見她便滿臉堆笑,極儘阿諛奉承之能;後者當著她的麵就能將她貶損成君子不恥的萬惡之人。
若真是如此,陳寅能在這四時起浪的一汪海水裡,穩穩地駛著一葉舟,藏身遠禍,倒也算得上有些慧心之人。
照理來說,陸庭傑該入刑部,由陳寅解決。若非錦衣衛偶然入局,這步棋下到這裡,便該結束了。執棋之人用青天高堂上的劍,光明磊落地斬了自己的後顧之憂。
但是沈知寒清楚陳寅絕不是站在最後一層帷幕裡的人。或許行至如今這場死局,他也該是下一枚被扔進廢棋簍裡的棄子了。
她沉吟片刻剛要起身離開北鎮撫司時,謝無救卻拽住了她的衣角。他們再次以一種上下之勢彼此對望著。
“沈指揮使,可要好好想想如何報答我的提點之恩。”
“還有將我傷成這樣的撫慰啊。”
沈知寒目光沉了沉:“你想要什麼?”
謝無救舉起了兩隻手指放在唇邊:“我隻要沈指揮使能實現我兩個願望。”
沈知寒挑眉:“你是在和錦衣衛講條件?”
謝無救毫不避諱此刻沈知寒的言語間已經帶上了些淩厲,直直地撞向她的眼睛:“是啊,畢竟錦衣衛指揮使大人的承諾。
“可是….累珠難及。”
兩個承諾?沈知寒在聽到的時候隻覺得有些好笑,沒想到謝無救胃口居然還挺大,旁人連開口都不敢提的事情,他一要便要雙倍。這份膽量又何嘗不是他所言的累珠難及呢?
沈知寒點頭:“我答應你。”
謝無救伸出沒受傷的左手:“拉鉤。”
沈知寒愣了片刻,不情不願地將小手指搭了上去:“一言為定。”
謝無救放下手,突然沒頭沒問地問了句:“沈知寒,隻是死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你為何如此執著地想要查下去。”
他仰著頭,一貫精明狡黠的狐狸此刻竟然露出了孩童般無知困惑的神情。向來能洞察萬物的內司掌印第一次表現出了不解。
“因為奇怪。”
“纏在歡愛裡的打鬥痕跡以及虎口的老繭或許並沒有那麼不符常理,但是陸庭傑確實是做了違背性格之事。”
“隻要有一絲疑雲,我就該把它吹散。”
“這是錦衣衛的責任,是我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