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寒守在床邊,眼見著窗外月色西沉,寒鴉棲眠又被驚起。謝無救卻一直沒有醒來,他那幾刀傷得很重,雖然沒有命中要害,但也幾乎快要了他半條命。
沈知寒心頭思緒萬千,低垂著眉眼靜靜地看著他。
她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曲著,骨節處卻因為不自覺的用力而微微泛著白。
她並沒有真的想要謝無救將虧欠秦鏡的一切立馬還回來,就像當年兵變之時,她到底沒能真的下手殺死謝無救一樣。
原先沈知寒並不明白謝無救身上對秦鏡這股滔天的恨意究竟是從何而來。
在她的視角裡,謝無救是魏明瑜部署在暗處的弩機,在時機成熟時,一箭破局。而秦鏡則是被牽扯進亂流無辜溺死的犧牲品。
而她隻能將斷劍藏在永不回頭的過去裡。
如今的她好像多少從那些隻言片語裡推測出了一些事情的因果,但是為什麼會覺得如此難受呢
謝無救看向她的眼神和幾句欲說還休的話語,蘊含在其中的情感是那樣晦暗不明,讓她不知道該以何種心情去麵對。
沈知寒開始後悔自己當初信誓旦旦說出口的承諾和急於探尋真相的心,無意間讓事態朝著不可控的方向疾馳而去。
“對不起…..”
“謝無救…..”
她低聲呢喃著,生怕擾他安寧,卻又不想心頭的悔意不能表明。如果道歉的話不說出口,被傷害的人又怎麼能得到慰藉。
“等你醒來,我就不問你了。”
“你們都不想提起的回憶,就讓它死在大火裡吧。”
她起身替謝無救掖了掖有些垂落的被角,俯身的一瞬間,垂落的發梢拂過他蒼白得幾乎沒有血色的臉龐。
謝無救的眼睫微動,像是花枝被壓彎後又彈起,打落了一地的碎雪。
沈知寒看他有了些反應,便蹲下身,趴在床邊打算仔細地看看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她就這樣眼睛眨都不眨地一直盯著。兩個人的距離近到她可以看清謝無救臉上細細的絨毛,甚至連他肌膚的呼吸都似乎能夠感受到。
在這樣更深露重的夜晚,夜風輕輕一吹,便悄悄勾起心頭無數細密的顫動。
沈知寒溫熱的吐息均勻地拍在謝無救的側臉和耳根上,直到謝無救崩緊的薄唇有了一絲弧度,耳根一直不住地泛出粉意,沈知寒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些什麼。
她皺了皺眉,對著謝無救的耳根用力吹了口氣。
謝無救這才憋不住癢意睜開了故意緊閉著的雙眼。
那雙明亮的眸子宛若朗月照耀下的清泉,像一溪流動的雪般流轉生輝。從前沈知寒一直感歎謝無救這樣無情的人,卻有一雙含情的眸子,讓人誤以為他總是在為了愛流淚。
此刻那種飄渺的感受如此具象的流淌在她眼前,直教她覺得心事眼波難定。
暗室裡,清寂的月光和曖昧的燭火交織,一半半地灑在沈知寒的眉眼上。不周風的凜冽聲被窗戶隔去大半,呼吸和心跳便很難藏匿起蹤跡。
沈知寒不想氣場慢慢地變弱,選擇不甘示弱地回望過去。
可她的眼睛實在是沒什麼情緒,謝無救除了自己的倒影以外,什麼也瞧不見。
他不著痕跡地收回目光,扭過頭不知在笑自己還是在笑這月夜太擾人。
沈知寒有些莫名,隻好站起身子,重新坐回床邊的椅子上。
“你好些了嗎。”
語氣是她麵對謝無救時難得一見地柔軟。
謝無救仰麵盯著天頂,點了點頭,沒有開口說話。
沈知寒卻有些著急了:“是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
他語氣淡淡地開口,聲音極輕極輕。整個人宛若大雪初霽後,在暖融融的日光下舉起的薄冰,隨時都會無聲無息地消融掉,然後隻剩下掌心很快就消失不見的水跡。
沈知寒隻當他是失血過多,現在身子虛弱,所以麵色蒼白了一些。
因為天氣冷怕他再著了風寒,雪上加霜就不好了。她顧不得許多,直接用手貼在了他額頭上。
比呼吸更加溫暖的觸感讓謝無救渾身一顫,不自覺繃緊了身子,喉結滾了滾。
沈知寒見他露出的脖頸和小半片胸膛都變得潮紅,心下暗覺不妙,又用手背貼了貼他的側臉。可是那裡的溫度更甚,滾燙地要壓過沈知寒的體溫。
“你還說你沒事,臉燙成這樣,我這就去找大夫。”
沈知寒的手剛離開,就被謝無救緊緊地握住了手腕。
他的嗓音有些嘶啞,楚楚可憐地帶著懇求:“彆走。”
沈知寒皺眉:“這怎麼行,感染了風寒怎麼辦。”
“不要走。”
他這才肯扭過頭看著沈知寒,又一次姿態極低地重複道:“求求你。”
像一隻討饒的幼獸般無助。
“我……”
沈知寒:“嗯?”
不想你走。
不需要彆人,不要讓其他人來打擾我們。
謝無救眸光暗了暗,抿了抿唇,好久之後才呼出口氣,開口說道:“我沒事,一會就好了。”
“可是…..”
沈知寒剛要說什麼就被謝無救再一次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