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寒愣在原地,聽到謝無救的話後眼睛都睜大了幾分,呆滯的目光中帶著錯愕,連撐在謝無救兩側的手都忘記收回。
她緊張地咽了口口水,不知道是不是這月色太吵鬨,燈火和紅綢在借著夜風耳鬢廝磨,她隻覺得耳朵嗡嗡作響,放大著每一寸呼吸和心跳還有各種不明來源的雜音。
“你…你在說什麼啊。”
沈知寒將頭側低下去,好讓垂落的發絲擋住自己的慌亂的神色,但這樣的動作卻讓她紅得快滴出血的耳尖暴露在謝無救的眸光裡。
連帶著泛著潮紅的白皙脖頸都幾乎近到讓謝無救可以看清皮肉之下青色的血管。
謝無救不答,隻是笑著,目光□□又帶著幾分撩撥的意味:“沈指揮使難道不知道不要把這麼脆弱的地方輕易暴露給你的敵人嗎。”
說罷微涼的指尖蜻蜓點水般掠過一小寸皮膚,沈知寒想到謝無救方才說的話立馬被驚得直起身子。
謝無救看著沈知寒難得這樣一副方寸大亂的模樣,越發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剛想開口繼續說些什麼,不料沈知寒靜靜地站了一會,收斂起自己如麻的心跳,重新讓呼吸變得均勻,很快就恢複如常。
她眸光中卻不知道為何帶上了謝無救始料未及的情緒,像是順著琉璃杯壁淌下的酒液,蜿蜒成光怪陸離的河。
過了好一會,沈知寒方才輕聲開口,語氣卻格外認真:“我不需要你通過作賤自己的方式來取悅我。”
謝無救愣住,完全沒想到她會這麼說。
“我沒有什麼惡趣味,與尋常人沒什麼不同。”
“你也是。”
“我也是嗎….”謝無救將沈知寒的話放在唇齒間一遍遍地咀嚼著,下意識地垂眼,自嘲地笑了笑。
沈知寒不明白他的笑裡到底包含了什麼樣的心思,就像不懂他獨獨麵對她時永遠會偷偷從精心縫製的麵具下流淌出來的自卑。
她隻以為是自己的意思沒有傳達到位,剛想開口解釋。
一道淒戾的慘叫聲就將夜幕生生劃破。
兩個人的注意都被吸引過去,目光齊齊落向一處。
但是隨之而來的是更加難聽惡毒的咒罵。
“沈知寒,你這個佞臣不得好死!”
“你霍亂朝綱,罔顧黎明蒼生,濫造殺孽,你一定會下地獄的!”
“啊…”拳腳踢在人皮肉上的悶響,和他字字泣血的嘶吼混雜在一起:“你們今日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一定要…….”
沈知寒的眉心跳了跳,一聽這聲音和這股不要命的莽勁就知道是誰。
謝無救雖然語氣間在調侃著沈知寒,但臉色卻是已經陰沉下來,露出不耐:“沈指揮使的仇人還當真是多啊。”
“彼此彼此。”
她雲淡風輕地將謝無救的話推回去,起身朝大門走去。
果然腳剛一邁出大門,就又見到陳寅死那日吵著鬨著要殺了她的青衣少年。少年被護衛按在地上,白淨中尚帶著未脫的稚氣的臉上摩擦出的血痕混著泥沙,整個人狼狽不已,唯獨一雙眼睛明亮灼人得像泥潭中的落日,在混沌裡發著永不會墜落的光。
錦衣衛抄了陳府以後,男丁家仆一律流放;妻妾女眷沒入奴籍。而這個少年,沈知寒曾關照過,讓蕭陵將他帶回十四衛所重新教養。
她看中他身上有少年該有的錚錚鐵骨,不識青天高、黃地厚。假以時日,他可以成為一名出色的錦衣衛,為了他所想要的浩然人間而誓死捍衛到底。
隻可惜他還是對這個世間的非黑即白抱有太分明的期待。
必須要被徹底打碎一次。
沈知寒朝著護衛頷首有,示意他們把人放開.
然而當護衛一鬆手,少年就不要命似的撲了上來,一直死死護在袖中的短劍寒光畢露地朝著沈知寒直刺而來。沈知寒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不用等她動身。謝無救就先一步攥住了少年揮舞著的手臂。
哢噠一聲,是骨節斷裂的脆響。可謝無救卻沒有想就此放手的意思。少年勉力握著的短劍從手心滑落,疼得整張臉都扭曲在一起,慘白的臉上豆大的汗珠不斷滾落。
而謝無救卻片刻不停地加重著手上的力道,像是想要將他的手臂生生從身體上扭斷一般。
稍微等了一會,沈知寒才出聲製止。
“夠了,鬆手。”
沒想到謝無救半點聽的意思也沒有,反倒更加用力。
“沈指揮使現在可還沒有能命令我的資格。”
沈知寒聞言哼了聲,不再同謝無救廢話,出其不意地踹向少年的心口。向後的巨大衝擊力,讓少年的手臂得以從謝無救的桎梏中掙脫而出。但下一秒整個人就飛了出去,重重地砸到了地上,身體連續滾了好幾圈。
不等少年掙紮著站起身,沈知寒就抬起右腳踩在了他身上,把他死死地訂在地上,自上而下俯視著少年。
“想殺的人就在你眼前,你為何無能為力呢?”
唇齒因為劇烈的疼痛顫抖著,不斷嘔出血來,幾乎講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沈知寒冷言接道:“因為你太弱了。”
“弱者....就活該被....被欺淩、折磨、踐踏嗎?”
沈知寒搖頭:“當然不。”
“但是黑白不分的弱者便活該如此。”
少年錯愕的瞪大了雙眼,因為情緒過於激動起伏,劇烈地咳嗽起來。
“你在說誰黑白不分?”
沈知寒反問道:“那你知道事情的全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