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讓手裡的荷包更加完美,沈蓁接連幾日都在目不轉睛地落下一針一線。
搖晃的馬車裡,她好幾次險些紮到手指,終於在途中徹底完成。
“是要贈給郎君?”
知虞三日前便看她在繡,不曾想今日才將將完工。
這荷包精致用心的程度可想而知。
沈蓁攥著荷包應答了聲,當著知虞的麵將荷包視若珍寶般妥帖納入袖中。
讓她意外的是,直到馬車抵達二皇子府時,知虞竟然都沒有再主動刁難過她。
但沈蓁絲毫沒有鬆懈,反而防備心更重了幾分。
“沈姑娘,宴席結束之後你便早些回去,不要到處亂走。”
想到今日會發生的事情,知虞不由提醒了一句。
沈蓁詫異看她一眼,“多謝夫人的提醒,不過……”
“我再是卑微,也還是有支配自己自由的權力。”
話中夾雜著疏離的抵觸。
在做好要被這位夫人遷怒的準備時,可對方隻是眼底掠過一抹錯愕,隨即默不作聲地與她分道揚鑣。
身為沈欲的妻,知虞需要去前院與沈欲共席。
沈蓁待字閨中,則與那些未婚女子在另外一席。
這般無聲的舉動,又好似一個耳光落在了沈蓁臉上。
尤其是那無辜的眼神似乎在告訴她:可惜,能夠光明正大坐在沈欲身邊的人,不是她。
比起以往知虞的任性蠻橫,這種無聲的打臉卻更加令沈蓁自內心深處厭惡。
“姑娘,有郎君在,他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姑娘的……”
阿冉攙扶著沈蓁的手臂,言辭安撫。
沈蓁撫到袖中那隻荷包,心中才稍稍緩解了窒悶。
畢竟昔日是知家卑鄙地用她作為要挾,逼迫沈欲娶了知虞。
她欠沈欲的,隻怕是怎麼數都數不清了……
*
酒過三巡,席間氣氛漸漸放鬆下來。
今日的宴席是二皇子宗玨在自己府中設下的私宴,是以賓客們皆放肆飲酒作樂,縱情聲色。
絲竹靡靡之音令人沉湎,或是跟著起舞,或是跟著打拍,擅於享受的權貴們儼然沉浸入紙醉金迷的氛圍當中。
知虞應景的飲下幾杯果酒,看似在欣賞歌舞,實則心裡在仔仔細細回憶著今日會發生的事情。
來時企圖勸沈蓁的想法顯然是行不通,到了最後也隻能選擇另一條相對於困難的方式。
再過不久宴席散後,書裡的沈蓁在梅花樹下情不自禁,同身邊婢子吐露對沈欲心聲的一幕被馮生給撞見。
之後沈蓁便鼓起勇氣同對方提出解除婚約的要求。
大抵是為了報複沈蓁,原本對她並不感興趣的馮生在後期成了沈蓁與沈欲之間最為堅定的障礙。
可見一念之差,便會帶來許多變故。
反複確認了其中細節之後,知虞目光巡睃幾回,終於在下一刻看到席後的婢子朝她隱晦地打了個手勢。
知虞知曉這時便是她尋借口離席的最佳時候。
單單是需要去更衣的借口並不足以支撐她接下來耽擱過長的時辰,是以,她緩緩將目光挪向了桌麵。
碰翻酒杯打濕衣裳的理由很是合適。
但不巧的是,知虞杯子裡的果釀在她方才欣賞歌舞時,貪杯飲儘。
好在此刻旁邊還有一隻殘有酒液的酒杯。
可同樣不巧的是,這酒杯的主人是沈欲。
在這樣帶有私人性質的宴席上,並不會有人刻意去保持端莊的坐姿。
包括沈欲在內,在宴席過半時,他神態間似放鬆許多,曲起一膝,比之平日端莊禁欲的模樣,微醺狀態下的舉動反而頗有些肆意風流。
大概是無意中盯著對方有些久了。
在知虞躊躇時,男人感知到她的視線,不徐不疾地垂眸斜睨了她一眼,似乎在詢問她有什麼問題。
知虞這才發覺自己竟然在盯著他的臉微微出神。
“這糕點甚是美味,郎君可要嘗嘗?”
知虞神態自然地便遞上手裡的糕點,一副情真意切想要與人分享的模樣。
隻是在舉到對方眼皮底下時,她才與對方同時看到了糕點上一個小巧齒痕缺口。
乾燥糕點上的濕痕大抵是她舌尖卷過的位置。
方才從她唇齒間含咬過就這麼堂而皇之地遞上來,似乎想邀請對方來品嘗的不是糕點,而是她唇舌上的口涎滋味……
知虞反應過來後隻覺心尖上一窒,慌亂地抬起眼睫去打量對方臉上的神情。
果不其然,沈欲並沒有要理睬她的意思。
隻是目光漠然地掠過她的臉,隨即淡聲地答,“我不喜甜。”
知虞頗難為情地收回了手。
在仆婢第三回朝她打手勢時,知虞知曉時辰是再耽擱不得了。
等了許久都不見仆人過來為她斟滿果釀,在其他人率先為沈欲杯中斟滿酒水後,知虞便故作無意去捉男人麵前的酒杯。
哪知男人也慣性地要去端起酒杯淺酌,卻被女子柔膩的手心蹭過冰涼指背。
兩隻手短暫地交疊在一起。
知虞怔愣了瞬,隨即碰翻的酒杯頓時傾撒在裙擺上。
她似有些慌張地收回手,蜷起手指及時遮掩住心虛的舉動,捧著裙擺無助地看向男人。
沈欲落空的手掌緩緩貼在冰涼的桌上,偏頭對上她麵上無辜的神態,指節莫名叩了下桌麵。
餘光掠過女子裙擺上洇開的水痕,那雙審判過無數罪責謊言的黑眸沉寂寂地落下一道審視,最終平靜啟唇道:“去吧。”
知虞霎時在心底鬆了口氣,由著婢子攙扶及時退出了席麵。
……
等知虞更換好衣物後,宴席也步入了尾聲。
賓客們或是聚在一起賭書下棋,或是散入了二皇子府精心布置過的梅園裡去踏雪賞梅。
偏偏知虞在趕去梅園的路上不慎扭傷了腳,疼得顰起黛眉。
今日陪在她身側伺候並非絮絮,而是另一個更為沉穩的婢女芸蘇。
於知虞而言,這婢女最大的特點便是曾經受惠於沈蓁。
見夫人扭傷了腳,芸蘇眸光微閃,隨即溫聲道:“夫人在這裡稍坐片刻,待奴婢去請郎君過來……”
大抵是真的傷到了腳筋,夫人甚至都顧不上任性便輕易放她離開。
一直等到芸蘇走遠後知虞才慢吞吞地放下了揉捏腳踝的手。
顯然,她並不是真的扭傷了腳。
她心裡比誰都清楚書裡的芸蘇總能在關鍵時候背叛原主幫助沈蓁。
所以有對方在,撮合沈蓁和沈欲的事情知虞很是放心。
可麻煩遠不隻此一樁。
偏偏今日似有些出師不利,知虞派出好幾個仆婢想要阻撓馮生,竟都沒能成功。
如何阻止馮生和沈蓁見麵後加深矛盾的劇情發生,反而成了當下最為棘手的事情。
這邊芸蘇離開後很快找到即將離席的沈欲,同對方仔細彙報了知虞扭傷腳的過程。
“奴婢在前頭帶路。”
中規中矩地說完後,芸蘇便轉身將人領去梅園深處。
知虞在梅園最為偏僻的西北角上,而沈蓁卻在梅園的南麵。
芸蘇想,自己隻需稍稍繞一段路,便可讓郎君和沈蓁得到男女獨處的機會。
她想這一次,在暗香湧動的梅林中也許可以讓表姑娘對郎君徹底地敞開心扉。
*
再說這廂,馮生今日的心情幾乎差到了極點。
宴席上他還未來得及與其他權貴攀談,便被不長眼的婢子弄臟了袍子。
原還想將就一下,豈料清理衣裳時又被個粗手粗腳的丫鬟撕爛下擺。
好不容易換了身整潔袍服,引路的婢女卻將他給帶偏了路。
得知宴席散後匆匆趕往梅園的路上,馮生忽然被高處墜落的東西砸中了頭。
他下意識抬手便抓起一隻繡鞋。
在積攢一肚子怒火後抬起頭的瞬間,馮生原本要怒罵的話到了嘴邊,卻生生地堵在了喉嚨裡。
高處的花枝隨風而動,花瓣落在了宛若花顏的側頰,驚得花枝下的美人眼睫輕顫,霧濛濛的眼眸茫然四望,像是迷途中的呦呦小鹿。
一瞬間,馮生的心頭仿佛被什麼東西猝不及防地掐住。
坐在上坡石上的美人裙擺如層疊花瓣般鋪落,白嫩小腳怯生生地蜷縮,踩在青石邊緣。
圓潤雪白的腳趾似乎被凍出了一抹粉紅,被粗糙石麵襯托得更像是被蹂丨躪過的畫麵。
失誤之下,知虞雖是被涼風凍得遲緩,但手指仍扯過一片裙擺,將白膩晃眼的小腳藏匿入裙下。
讓方才誘人心跳加速的的旖旎情愫仿佛也順著雪白腳踝漸漸沒入了隱秘的裙擺之下。
“公子可否將鞋子給我……”
底下人看癡了眼,聽見美人語調輕軟軟地開口,隻覺神魂一蕩,瞬間歸位。
須臾過後,白嫩的小腳套上了足衣,複又塞進了不盈一握的繡鞋裡。
馮生暈陶陶地懷疑自己遇到了什麼豔鬼花妖,卻完全不知道對麵眼神看似澄澈無邪的純柔美人,心裡正一門心思想著待會兒如何跌入他懷裡。
在知虞預先派出的婢子阻撓失敗後,係統很快便給出了第二條近乎簡單粗暴的解決方案——勾引馮生。
作為陷害男女主的工具人,這幾乎都算不上什麼太過卑鄙的操作。
隻是對於知虞而言難度著實不小。
但在係統的算法下,跌入馮生的懷裡已然是最簡單的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