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美貌有時是最為直接的武器。
按著這個思路來做,知虞自覺不擅長勾引旁人。
方才在坡上看見馮生出現,發覺自己離他尚且有段距離。
眼看便要與他生生錯過,偏偏還情急之下竟滑落了腳上一隻繡鞋,砸中了對方。
總這般笨手笨腳,知虞隻得硬著頭皮裝傻到底,企圖勾引他之前還得勞煩他將鞋子先送還給她。
知虞同對方道了謝後,告訴對方自己扭傷腳後又迷路的境況。
在馮生伸手拉她起身時,知虞知曉自己的機會來了。
她輕輕捏住男人的手腕,起身時故作腳軟,卻被對方穩穩持住了手臂。
彼此的距離驟然縮短,撲鼻香氣讓馮生暈的心快跳出嗓子眼,於是自然就錯過了美人眼底一閃而過的懊惱和失望。
果然……還是不行。
知虞腳下站得極穩,縱使厚著麵皮也找不到任何要栽倒在他身上的合適理由。
並著上回愚鈍地勾錯了旁人手心的事跡,她頗為沮喪地發現自己完全沒有勾引旁人的天賦。
係統:……
除了最後一個操作,其實她還是挺會的。
下一步的安排還沒完全構思好。
馮生在不經意間看向某個方向時,臉上表情陡然變得詫異起來。
“沈姑娘?”
馮生的麵上有些許迷惑,許是許久不曾與來人見過麵,有些無法確認對方的身份。
知虞微微一怔,縱使猜到他口中的沈姑娘是沈蓁,但也本能地認為這個時候對方該同沈欲在花前月下。
她後知後覺抬起眼睫順著馮生視線看去,在看到沈蓁、及沈蓁身側的沈欲時……
知虞整個人都懵了。
嫩白的手忽然碰到了馮生的手背,惹得馮生心口再度砰跳,偏偏是要將他推開,又讓他心頭轉瞬陷入悵然若失。
同沈欲一道過來的沈蓁目光掠過知虞後,隨即徐徐看向馮生。
“馮公子,我有話要與你說。”
與書中完全顛倒的劇情,這一次,被撞破的人不是沈蓁。
馮生卻麵露躊躇,“等一下……”
他正不知如何妥帖安置知虞時,在沈蓁身後麵無表情的男人卻不徐不疾地開口。
“過來。”
馮生不知他在同誰說話,直到低頭看見麵前的美人明顯不安的神情。
在聽到對方話後,更加好似老虎跟前驚懼的兔子般,甚是乖巧地去到對方身後。
到了近處時似乎還企圖仰起白淨下頜衝著男人低聲呢喃了什麼。
沈蓁將這一切納入眼底,不由想到方才撞破的那一幕。
也許在沈欲的角度沒看清楚,但她剛才看得分明。
知虞的姿勢是故意朝馮生身邊湊過去的。
沈蓁想,如果沈欲娶的是一個良善女子,她也就認了。
可偏偏不是……
沈蓁取出一塊從前馮家給她的玉佩信物,上麵不知何時多了一道裂痕。
“馮公子,古往今來玉碎都有不詳的征兆。”
“如今我又病體拖遝,日後嫁入你馮家恐怕耽擱子嗣延續……”
話說到此處,幾乎用儘了沈蓁全身的力氣。
可袖口中尚未贈出手的荷包又好似生出了灼灼之意,燙得沈蓁無法忽視。
她語氣堅定道:“馮公子,我們還是解除了婚約吧。”
馮生被她這一席話給扯回心神。
他目光緩緩打量過沈蓁,大抵是回憶他們之間發生的過往一切。
任何事情但凡產生端倪都會有細枝末節的痕跡可以追尋。
馮生似乎想到什麼,隨即難免露出幾分嘲諷。
“其實你早想如此了斷了吧?”
他不是蠢人,曾有過幾次禮節性地上門探望。
可沈蓁看他時甚至都不如看她表哥的目光。
馮生衝著沉默的沈蓁道:“先告訴我,剛才那個女子是誰?”
沈蓁一番思慮後緩緩啟唇答他。
“是知家的女子。”
如今,也是通過不堪手段才得到沈欲的人丨妻身份。
*
貌合神離的夫妻倆在往回走的路上,知虞心思略顯沉墜。
她今日原就隻想著不叫馮生撞破沈蓁和沈欲二人,倒從未想過被人當場撞破的主角竟成她自己。
在這般氣氛下,知虞隻覺空氣都莫名焦灼起來。
“郎君……”
她掀起鴉睫,試圖給出合理的解釋。
“方才我摔倒扭傷了腳,恰逢馮公子路過此地……”
當然,她給出的理由也是遇到他們以後才知曉這人就是馮生。
女子話裡話外是和馮生第一次見麵,不該存在那種紅杏出牆的概率。
可沈欲不經意間瞥向她的眼眸漆黑而幽沉。
如冬夜落雪寂寂然無聲,初看去時隻覺冷清,但看久了就會有種涼意攀爬至頸項讓人窒息的錯覺。
知虞強撐著不作躲閃。
都是謊言。
她的腳根本沒有扭傷。
而她撒謊的對象是掌管刑獄案件的大理寺少卿,合該是這天底下最擅長對付滿口謊言罪犯的人。
“不對。”
好似被人毫不留情地尖銳戳穿。
知虞猛地抬眼。
“哪裡……不對?”
她故作淡定的詢問話音未落,一隻骨節分明的寬大手掌便驀地握起她的下頜。
身高的差距讓沈欲在碰到她時上半身微傾軋,角度正巧擋住陽光。
一片翳翳森涼的陰影幾乎將知虞整個人都吞裹在其中。
白淨的頰側柔軟膩指,被觸碰到的地方原本被凍的麻木,經過略有溫度的指腹捂化,疼痛瞬間放大——
似錯覺般,男人似乎用了些不太溫柔的力氣在知虞臉側磨開一道傷口。
掌心下的美人毫無防備從唇齒中溢出幾聲隱晦的痛吟,又匆匆咬唇含住幾乎擰出蜜的嗓音。
知虞本能後退避開,卻害得對方抬起的手懸在半空,像是調戲良家婦女的登徒子樣,衣冠楚楚的儀態恰是斯文敗類的佐證。
沈欲卻好似沒有絲毫察覺,從容端方地收起了手,再度垂下眼簾看向她那雙濕潤盈霧的濛濛杏眼。
他向來洞察人心,此刻能感知的也是她本能裡的慌亂無措。
“郎君……”
帶著不可察的嬌弱顫音裹挾其中,完全是一副任人蹂丨躪的處境。
哪裡有半分會勾引彆人的蕩丨婦模樣。
在知虞心都快跳出嗓子眼,懷疑他是不是真能看穿什麼的時候。
沈欲卻道:“你的臉也受了傷。”
知虞怔了怔,這才反手撫了上去。
帶著熱辣疼癢從細小傷口縫隙裡傳來。
傷口周邊比其他肌膚都熱燙些,仿佛還殘留著他指腹不甚溫柔的力度。
確認這是在經過梅林時不慎被樹枝碰出的輕微劃痕,知虞這才鬆了口氣,心想是自己想多了。
作為一個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書裡的紙片人角色,沈欲再聰明,又如何能擁有上帝視角,洞穿一切。
她意欲勾引馮生一事,隻要自己不說,他也沒有讀心術自然無從得知。
隻是知虞難免發覺自己這具身體素質算不得好。
僅是這般暗流湧動的情緒下,眼中都不禁濕潤異常。
生理性的淚水似晶瑩露珠般沾睫欲滴。
她索性順勢扮柔弱,同男人提出自己身體不舒服,想提前回府去休息。
在回到香殊苑後,知虞心口都還惴惴得厲害,好似剛才跳動太急帶來的不適。
絮絮從芸蘇那裡在得知自家夫人今日的遭遇後,尤為憂心。
“郎君會不會誤會……”
知虞伏在美人榻上緩了片刻情緒後,卻低聲道了句“無妨”。
因為在倉促設計好今日發生的一切之前她就知道,府上很快就要出事了。
而沈欲也很快會迎來他人生第一個至暗時刻。
與他從前遭遇的那些小打小鬨相比,官場上的失足會讓他真正地失去自尊、人格與一切擁有的東西。
真正意義上地跌入深淵低穀。
大概也就是在這一時期……
他骨子裡的生性涼薄在這一遭後似也再懶得遮掩一二,在日後於人前展示得淋漓儘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