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欲是個極其謹慎的人。
從他卷入龍袍案後,接連的刑訊逼供下,大皇子宗珣發現竟然沒有可以直接置他於死地的方法。
更讓宗珣如鯁在喉的是,天子寧可下狠手懲戒二皇子,對沈欲卻始終持有三分袒護。
當今天子極其惜才,若無此事發生,也許沈欲的態度會直接影響到天子立儲決定都尤未可知。
從旁觀者眼中天子對沈欲的偏愛已經超出了對一個朝臣的偏愛。
至於為什麼,沒有人知道。
以至於在這場株連九族都不過分的龍袍案下,沈欲最大的可能竟然僅僅被貶為庶民。
這讓一直以來吃了不少沈欲虧的宗珣幾乎要氣炸了肺。
“一群廢物——”
昔日和宗玨爭奪沈欲此人,沒能收服對方為自己所用也就罷了。
如今在這樣大案下都弄不死他,可見沈欲活著對他來說是個多麼棘手的存在。
幕僚為安撫他,沉吟片刻壓低了聲說:“即便如此,也可以讓他死在其他的地方……”
重刑之下,吊著口氣。
現如今寒冬臘月,一個遍體鱗傷的半死之人根本熬不過一晚上。
如此一來他所要受到的屈辱和折磨幾乎翻倍,豈不是比直接殺死他要更加痛快?
宗珣目光陰鷙地落在幕僚身上,將這主意在心中轉了一圈。
隨即陰沉沉地笑出聲來。
“好極……”
那就讓他以賤種庶人的身份死去,也算便宜他了。
……
半個月後,京都蕭瑟,處置了幾批和龍袍案相關的人和事,皇城裡頭處處鶴唳風聲,人人自危。
知虞暗中派人整整找了三天兩夜,最後終於在一個貧民乞丐都嫌棄的地界上找到了沈欲。
這是一個臭氣濃重連人煙都沒有的荒廢巷尾。
沈欲最致命的地方不在被拔除甲片的手上,也不在被貫穿鎖骨的血洞處。
他眼角溢著血,渾身的骨頭被人生生擰錯位。
手腕,手肘,臂膀都毫無力氣地垂落。
哪怕隻是脫臼,時間一旦過長,續接回去也都未必管用。
眼睜睜地看著希望一點一點隕滅,變成了一個斷手斷腳的廢人,這比死都要難熬。
沈欲耳朵裡進了雪,被人一點一點擦拭清理。
他看不見,也聽不清。
隻覺身下猛地一陣顛簸,有個女人把他抱在懷裡。
那種又軟又暖的滋味,幾乎要將一個在死亡邊緣的瀕死之人燙化……
知虞臉上卻驀地一燙。
在馬車壓過一個土坑猛地顛簸後,綿軟豐盈的地方被撞的凹陷,又彈在對方的鼻尖,疼得她眼底都凝出了淚霧。
可即便如此,她也沒敢撒手。
這時候的沈欲渾身是傷,給人的感覺好似一隻遍體鱗傷的花瓶,落地便會即刻散架。
沈欲的遭遇比她想象中要更加淒慘。
他太虛弱了。
知虞隻能將他的腦袋輕輕放在腿上,哪怕輕微的呼吸掠過她的小腹,她也隻能作無視狀,繼續替他小心翼翼清理。
在手指掠過男人蒼白的喉結時,知虞猛地被扼住手腕。
她不經意間低頭,就見本該昏死中的人忽然睜開了一雙幽暗黑瞳,眼底陰翳得沒有一絲光影。
他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其中一條臂膀竟被他自己生生地續接上。
先是接上手肘,在一次次劇痛中昏闕,醒來後,又將手腕接上。
直到最後一次再也沒有氣力醒來。
知虞差點被這一幕嚇到心臟停跳,比腦子更快的是手。
竟本能地蓋住了他的眼睛。
她緊張咽了口口水,在要張嘴的一瞬間,突然想起來他眼盲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