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欲身體恢複差不多時,知虞將第五劑秘藥照舊下在了湯裡。
這慢性情藥的獨特之處就在於無色無味,足以騙過向來敏覺聰慧的男人。
且隻有等第六劑服完,屆時沈欲才會引發體內燎原之火,一發不可收拾。
在這之前,知虞借著他當下對自己的信任,故作關懷地替他盛滿一碗。
沈欲雖不挑食,偏偏今日好似提前飽腹,不欲多用。
這令跟前女子急得在他掌心裡寫了一堆字,被他無可奈何地輕輕捏住。
“再寫下去,我手心隻怕要蛻皮了……”
他似有似無的調侃了一句,叫知虞也為自己的胡攪蠻纏感到臉熱。
大抵先前已經出過了不止一樁的窘事,習慣在他麵前丟臉的人反倒是她。
少女仍是扯著他的袖子企圖勸服他喝下這碗補湯。
兩人相處久了,代入被男主所偏愛的角色中,知虞與他難免就消減隔閡。
無意中的舉止甚至帶上了一絲撒嬌的意味。
沈欲眼底亦好似被她勾出幾分寵溺,卻還是知虞自己率先反應過來。
她到底不是沈蓁……
不待她主動鬆手,沈欲反而像是很吃這一套,從她指下扯回自己袖子後,語氣服軟,“我喝就是了。”
喝完後,還甚是配合地將空碗給她檢查。
他在知虞麵前愈是溫馴模樣,難免叫她做壞事時心下湧起幾分不安,接著又很快被當下刻不容緩的形勢給壓入心底。
大夫說,沈欲的眼睛已經可以模糊見光。
雖無法視物,卻分清白天黑夜。
恢複到這一步時,知虞知曉離他重見光明的日子不遠。
而她很快也需要在沈蓁回來後將這一出好戲掃尾乾淨。
“知氏……”
掌心下的柔軟手指驀地一僵。
沈欲壓下眼底陰翳,停頓了下繼而緩緩道:“……那邊若是尋你麻煩,你要記得與我說。”
他的語氣似乎早已習慣了知虞針對沈蓁這件事情。
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冷不丁聽見自己的名字,知虞自是禁不住地一陣心驚肉跳。
自己確實也偽裝得太久。
久到她幾乎都快忘記自己身上還有個惡毒人設。
於是這個微妙的問題也隻能在他麵前默認下。
過了晌午,知虞借故外出回來途中,忽地瞧見原本寂寥的梅花巷子擁擠起來。
這處地段是她特意挑選的冷僻地方,不僅稀無人煙,且也並不好找。
巷子裡那些仆人著裝統一,車馬隱隱透露金貴,甚至還有些級彆略高的帶刀侍衛把守兩旁。
知虞掐了掐時日幾乎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沈欲被宮裡接回去徹底治愈眼疾。
院門敞開,一個太監模樣的人親自迎著男人。
沈欲一手持著細拐,一手被人攙扶,麵上始終毫無波瀾。
馬車就停在麵前,可他卻不再邁步,似要在門口等候什麼。
知虞猜到他許是在等自己,偏偏這會恰是她最不能露臉的時候。
他看不見,可仆人太監以及那些侍衛全都可以看見。
一旦被人捅破,這段光景的所作所為便頃刻間都白費。
直到一個從沈府趕來的下人手持著一封密信,衝著男人恭敬低語。
“郎君,這是沈奶娘讓人遞來的信……”
“說是表姑娘被她接去了……晚些時候再回……”
陸陸續續從遠處傳入耳中的話讓知虞逐漸安心。
果不其然,手持細拐的男人聽完他的話後,在原地駐足一刻,似乎確定不會再有人回來後,這才上了馬車。
車裡生著火熱的暖爐,就連坐墊都是上乘絲綢貢品製成。
天子的手筆自然不會寒酸,更難得的是被親自接入宮中的榮耀待遇才讓尋常人心生豔羨。
仆人雙手將信奉上,遲疑發問:“這信件可要拆開給郎君看?”
沈欲闔著的眼眸緩緩睜開,眼底漆黑陰翳宛若化不開的寂夜。
他指腹摩挲過信封表麵,溫柔的語調夾雜著一絲不易察出的譏誚。
“我一個瞎子要如何看信?”
仆人這才發覺自己討好之餘竟犯了失言的大忌,霎時惶恐地閉上嘴巴。
下一刻,那信封被骨節分明的手指置入火爐,轉眼付之一炬。
“走吧。”
漫不經心的吩咐打斷僵凝的氣氛,馬車這才重新徐徐啟動。
……
半個月後,二皇子被冊立為太子的消息幾乎沒過多久傳遍整個京城。
但知虞卻並不為知家處境感到擔心。
反派之所以能活到最後一刻,手裡自然不會一張底牌都沒有。
知靖向來擅長趨炎附勢,不用旁人指摘什麼,很快就跑到二皇子那裡去指認大皇子。
知家勉強又立下一樁功勞,相對應的則是私下風評也幾乎差不可聞。
牆頭草這種東西最無風骨,向來也最令人憎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