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馬上小學二年級,我知道了什麼叫世態炎涼。
我拉住金錫,說小錫啊我們一起回家吧,手卻被用力的甩開。
“我媽說了,不讓我和你玩了……”小錫跑到一群孩子中間,做了個鬼臉。
“我媽媽也說,金景吾他爸爸坐牢了,他們家沒錢了……”
“就是,才不和他玩,那麼凶……”
“還讓我去樹上掏鳥窩,可是我不會爬樹……嗚嗚”
“行了行了,他還扔我的飯盒呢……”
……
我攥緊了拳頭,怔怔的看著他們離開。
是啊,我爸爸貪汙進監獄了,我們家的所有財產全部充公了,我已經不是小少爺了,再也不會有人願意和一個窮小子一起玩了。
那會兒,我討厭金錫,想著爸爸以後回來,再也不和他一起玩,不給他好吃的。
對於貪汙我不是很懂,問媽媽的時候還被她狠狠地罵了。抱著小箱子,跟在她的腳步,我聽見她邊罵邊抽泣的聲音。貪汙,肯定不是好事,隻有這麼一個結論。
箱子的邊緣把我的胳膊壓出了紅紅的痕跡,我嘟著嘴,想抱怨,但是看到媽媽拎了兩個巨大的包就再也沒了言語。
房子很舊很小,沒有明亮的吊燈,沒有漂亮的書櫃,好像以前有的多數都沒有。
“景吾,以後這就是我們的家。”媽媽把包扔在地上,泛起了厚厚的塵土。
我仍舊抱著小箱子,一遍遍的打量。
媽媽把箱子從我懷裡拿走,重重的歎了口氣。
想來,那是個夏天,因為媽媽收拾新家的時候,我無事可做,趴在二樓窗戶上看到了鄭易之,那個土小子,穿著短袖在樓下打彈珠。他真的很土,那個褲子還帶著補丁。
二年級開學。
我背著書包走到學校門口就看到鄭易之。他正在和大家一起做值日,微微揚起的臉上都是笑。
“景吾?你一個人啊?”易之憨憨的笑,露出小虎牙。
“要你管!”我撒腿就跑,心裡悶悶地難受。
以前我和金錫他們都不和他玩,嫌他胖胖的,穿的衣服土,沒有錢買好吃的,但是我現在也沒有錢了。
他肯定會笑,我就知道。
放學的時候,金錫碰翻了我的文具盒,李遠趁機踩壞了我的自動鉛筆。先於我,有一個人,蹲在地上,撿那些散落的筆和橡皮,是鄭易之。
好多人哄堂大笑,陳錫元拍著桌子,大叫:“呀,金景吾和那個窮小子玩了,歐~”
我慢慢漲紅了臉,接過鄭易之遞過來的鉛筆盒,狠狠地扔在地上,抓起書包往家裡跑。
學校離家有很遠的路,跑了一會我終於撐不住支起膝蓋開始喘氣。就著這個姿勢,我看到了從我身後投過來的斜斜身影。
轉頭。鄭易之整個人沐浴在夕陽裡,邊緣柔和。
“你跟著我乾嘛?!”
“我來給你鉛筆盒,不然你怎麼寫作業啊?”易之撓了撓頭,咬著嘴唇,“還有,我家住這邊啊。”
我無言。以前我不住這。
那天我和鄭易之走到我家樓下,媽媽招呼他去玩。然後鄭易之一臉崇拜的看著我的衣服和模型,說:“哇~景吾啊,真漂亮。”
我想說我們家以前很大,我的衣服還有很多,我的模型還給了金錫呐,但是我沒說出口。
鄭易之要走了,方才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他把我的鉛筆盒從舊書包裡拿出來的時候,粘了很多饅頭屑。他用袖口擦了好幾下,直到乾乾淨淨了才放到我手裡。仍舊憨憨的笑,“景吾很乾淨,不能弄臟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那個笑容比以前好看,至少比金錫在我給他買雪糕的時候笑的好看。
我說,鄭易之,我們明天,一起上學怎麼樣?
他用力的點頭,嘴巴咧的更大,很快就跑下了樓。
七點出門,我拎著飯盒,走下樓,看到鄭易之蹲在樓下,抓著小樹枝寫寫畫畫。
我以為他在練字,走過去才發現是鬼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