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澄的眼睛又大又亮,不哭時已經是波光瀲灩、蘊水涵清,哭起來更是仿佛牡丹含悲、梨花帶雨,霧朦朦地讓人心生憐惜,且她一管水泠泠仿佛春日枝頭畏雪的迎春花般嬌弱的聲音,叫人聽了心腸就軟了一大半。
紀蘭一時拿不準這位侄女兒是真心隻為報爹娘養育之恩,還是在騙自己。試問哪個姑娘不想高嫁名門勳貴?
紀蘭臉色柔和了一半,“你先起來說話。”話音剛落,她身邊的丫頭就已經伶俐地上前摻扶了紀澄起來。
紀澄用手絹搵了搵淚,一舉一動都儘妍極麗,看得旁邊伺候的丫頭都癡了眼、愣了神。
紀蘭等紀澄的情緒平複後才繼續開口,“兩年前的事情我知道,若是你安分守己,又豈會惹來那些麻煩?”
紀澄的眼皮垂了垂,搭在膝上的手握緊了拳頭,睜大眼睛看向紀蘭,“姑姑,當日是花朝節,我頭上還帶著帷帽,那祝吉軍連我的臉都沒見過便要強納,為的是不忿紀家搶走了他的生意。”
說到這兒,紀澄頓了頓,指甲已經掐入了掌心,那祝吉軍欲強納她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在晉城他不知道已經糟蹋了多少幼女。紀澄有一個兒時好友,就是落入了祝吉軍的手裡,最後據說死得慘不忍睹。她雖未親眼目睹,但有那好事者說將出來,加上自己的想象,便已經將紀澄嚇得夜不能眠了。
隻是這等汙糟事,紀澄不願意說,也不願意汙了彆人的耳朵。
其實紀蘭早已知曉祝吉軍的德性,若非他行事太過暴虐,惹得天怒人怨,她能不能幫得了紀家對付祝吉軍恐怕還是個問題,這官場的關係,一隻瓜能牽出一根藤來,祝吉軍那女婿的後台可不小。
又說了幾句話,紀蘭便將紀澄打發了去安頓,等紀澄離開後,從那內室的屏風裡轉出一人來,卻是個三十來歲,梳著整齊溜光纂兒的婦人來。
“常姑姑以為如何?”紀蘭抬了抬眼角問道。
“真是天生的尤物,無論是容貌、身段還是那管黃鶯般的嗓子都比當年的雪貴妃有過之而無不及。”常姑姑道。
紀蘭的嘴角一翹,卻又聽常姑姑道:“我看這位表小姐鼻梁高挺、目色清澄,是個十分有主見之人,剛才聽她言語,也不是那一味做低伏小、貪慕虛華之輩。隻恐強扭的瓜不甜,若她心有怨懟,即使到了貴人身邊伺候,恐怕也未必就會幫助夫人,說不定反咬一口也未可知。”
紀蘭並不同意常姑姑的看法,“這京都就是個大染缸,她在晉地時所見之物都是尋常,到了這裡多住幾日,指不定就被亂花迷了眼那也未可知。”
“當然她若是自己能管得住自己,不羨慕那榮華,不攀豔那高枝,我也不會逼她,畢竟是我的侄女兒,但若她自己有淩雲之誌,我這個做姑姑的少不得也要幫她。”紀蘭啟唇一笑。
常姑姑垂下眼皮道:“既然夫人有那等打算,先才又如何那般對表姑娘,正該好生拉攏,優為款待才是。”
常姑姑以前在宮裡伺候,滿了二十五歲時被放出宮來,哪知家中早就遭了災,如今一家子人不知所蹤,怕是早就死了。
常姑姑一個單身女子,又有些銀錢,便被那地痞流氓給看上了,她自然不從,輾轉又逃回京城,被紀蘭所救,便留在她身邊伺候,順便教五姑娘沈萃一些禮儀。如今她是日漸得紀蘭看重,時常替她出謀劃策。
“哎,皇上畢竟年紀在那兒了,紀澄年紀輕輕,現在肯定不願意進宮。等她受儘了冷遇,撞上南牆自然就會回頭。我冷著她一點兒,也是好讓她早日看清楚形勢。等她起了心思,咱們再細細引導,不愁她不依靠咱們。畢竟娘娘們在宮裡頭,有些事也還是需要外頭人幫忙的。”紀蘭很有信心地道。
常姑姑沉默不語,這位沈三夫人能以絲毫不顯的商賈之女嫁入沈家,自然是有些成算的。但是眼界似乎並不開闊,有些事情可沒有她想象的那般簡單,這人心最是難測。
常姑姑退下後,紀蘭轉了轉手指上的綠汪汪的翡翠戒指,高聲往簾子外問道:“表姑娘可安頓下了?”
玲瓏從外頭打了簾子進來回道:“表姑娘已經安頓下來了。”
紀蘭道:“你去開了後罩房的庫房,揀幾樣老夫人給三爺還有阿萃的東西,送到表姑娘屋裡去。”
玲瓏有些遲疑,沈老夫人出身顯赫,又當了那麼多年的齊國公夫人,手裡的好東西不知凡幾,隨便揀幾樣出來都是來曆不凡,現在居然要拿去給那位表姑娘用,也未免太可惜了,也不知道她欣賞得來還是欣賞不來。
“愣著做什麼,快去啊。”紀蘭有些不耐地道,“彆跟打發叫花子似的,隻管揀那最好的拿去。”
“是。”玲瓏心想,看來這位表姑娘是入了三夫人的眼,今後少不得要提起精神來敷衍了。
(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