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人放下手中書卷,“出去吧。”
羽衣愣了愣,又偷瞧了坐在南窗榻上的人,再不敢多言就退了出去。心裡有些打鼓,可旋即又覺得自己什麼都沒做錯。
隻是過了不到半個時辰,孔嬤嬤便帶了人進院子,什麼話也不說就讓羽衣收拾東西跟她走。
羽衣的臉霎時就白了,在她之前她的屋子裡還住過好幾個叫羽衣的丫頭,她原本以為自己能是最後一個叫羽衣的,卻沒想到不過半年之久她自己就不得不離開,而此時她甚至都不知道是為什麼。
“嬤嬤,究竟是為什麼啊?”羽衣淚流滿麵地喃喃。
孔嬤嬤卻不見絲毫心軟,隻默然地看著羽衣跪在她跟前哭泣。
“嬤嬤,這是為什麼啊?我要見公子,我要見公子。”羽衣哭喊道,明明記憶裡,二公子對她總是和顏微笑的。
“你可想好了,真要去問?”孔嬤嬤冷聲道,側身往旁邊一站,絲毫沒有阻攔羽衣的意思。
羽衣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想往外走,可怎麼也抬不起腿,良久以後隻是無力地垂下頭開始收拾東西,孔嬤嬤唇角扯出一絲笑意,還算是個懂事的。
懂事就好,懂事的人下場通常不會太慘。
霓裳在門邊一直目送羽衣離開,微微歎了口氣,歎息這些人怎麼就那麼想不開。
沈徹身邊雖然有過很多叫羽衣的丫頭,但是霓裳卻始終隻有這麼一個。
羽衣走後的第二天,另一個十五、六歲生得清清秀秀的羽衣就又住進了前一任羽衣的屋子。
而隨著丫頭羽衣的更替,來參加老太太壽宴的客人走得也差不多了,眾人都舒了口氣。
與此同時,設在磬園“西湖洞天”的書堂也重新開課了。磬園雖然是國公府的花園,但二房、三房都有一個小門連通磬園,平日裡有守門的婆子看守,夜裡也會下鑰,白日裡為了方便姑娘們念書,都是開著的。
紀澄跟隨沈萃從三房的花園出去,繞過一片杏花林,再穿過一個月洞門,便入了磬園。
西湖洞天在磬園的西邊兒,水麵宏大,算得上京師園林中麵積最大的池子了,近處斷橋內側是一片荷塘,擬西子湖曲院風荷之態,不過此時才三月,荷塘還是一片寂靜。
書堂就設在伸入湖麵的一座敞軒內,此時四周的窗扇都已經卸下,竹簾也已經卷起,微冷的湖風卷著春日的花香飄入軒內,提神又醒腦。
連普惠已經在座,眾女學生一起行了禮,靜靜坐下。連普惠的眼神掃過紀澄,略略停留了片刻,微微一笑,然後就翻開了《春秋》開始講解。
連先生講史很有趣兒,且見解獨到,不僅男子能於史書中鑒古知今,女子一樣能舉一反三地學得許多道理。
上午通常是兩堂課,講史和講經,下午的課就多式多樣了,有女紅、琴藝甚至還有廚藝。
女紅請的是從宮中針工局出來的姑姑做師傅,兼還請了一位從南邊繡坊來的大師傅。
琴藝的老師是一曲震江南的寒碧姑姑,這位姑姑身世坎坷,被狼兄狗弟所賣,淪落風塵,杭州選花魁時,她一曲“梅花三弄”引得國公府的二公子沈徹側目,替她贖了身延請入府做了教習。
其實紀澄也很奇怪,按說雖然這位寒碧姑姑淪落風塵而不自汙,但總歸是名聲不好,如今居然能做沈芫她們的琴藝先生實在有些出乎意料。
至於廚藝,也是南邊來的廚娘,據說廚房裡用的一應家什都是她自己帶來的,好些東西紀澄簡直見都沒見過,隻在古籍裡看到過名字。不過這位劉廚娘教弟子成本不可謂不高,作羊肉簽的時候,隻取羊臉上的肉,其餘儘棄,用蔥時也隻取蔥心,一桌菜下來,光是蔥都要用一籮筐。好在姑娘們學了,也隻是偶然的場合才會施展廚藝,否則恐有千金散儘之憂。
沈芫對紀澄道:“咱們家裡的先生都是根據各自的愛好請的。五妹妹喜歡女紅,所以三嬸特地給她請了福姑姑。”
沈萃能喜歡女紅才是怪了,紀澄聞言不禁一笑,沈芫也會心一笑,紀蘭不過是為了拘一拘沈萃的性子才讓她學女紅的。
“蕁妹妹想學琴,二哥就給她請了寒碧姑姑。”沈芫道。其實寒碧的年紀不算大,也就雙十年華,但既然給人做了師傅,在沈府就統統稱姑姑。
對於寒碧,紀澄有些好奇,但屬於可問可不問的範疇,不過為了能和沈芫多說會兒話,她還是開口道:“二公子怎麼會給蕁妹妹請寒碧姑姑做師傅啊?”
(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