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予摸摸下巴，想了想說：

“要他時時都能陪伴我身邊。”

老板揚了揚眉，眸子在眯起的眼眶中泛著微微紅光。他轉身從櫃子裡拿出幾份東西，然後逐一在木桌上擺開：

“夾竹桃兩束、漫山藤一根、鎖清秋一枚，用我給您的紅紙包了，在你們的床前燒掉即可。”

付予接過他遞來的東西，心裡仍放心不下，將信將疑地問：

“不會出什麼事吧？”

事到如今，他還在擔心愛人的安危。

至始至終，他要的隻不過是一個完好的人，一份理想的愛。

老板和氣地擺擺手，一邊送付予下樓，一邊解釋：

“放心吧，三種藥料都隻是為了綁住他的手腳。”

當然，還有一句涉及藥方的秘密，所以老板並沒有說出口——綁住他的手腳，讓他哪裡也去不了，乖乖待在你身邊。

買到了適合的東西，當然就得付出相應的報酬。

付予一麵從包裡拿出厚厚一疊鈔票，一麵問：

“多少錢？”

老板瞥他一眼：

“本產品不收錢。”

付予怔了怔，一時反應不過來：

“那……你要什麼？”

老板嘿嘿笑起來，又從櫃子裡拿出一張紙，放到他跟前：

“我也是在幫我弟弟貝利爾的忙，他告訴我像您這樣的需求，售出的產品三次以內都不會收取任何費用，但如果超過三次，您就得答應他的條件。”

“什麼條件？”

“那就得問問他了。”老板臉上仍舊掛著誠懇的笑意。

付予琢磨一番，認為隻要不超過三次的限度，自己就不會遭受任何損失，於是痛快答應下來，在那張紙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臨彆時，老板從懷裡摸出一張緋紅的名片遞給他：

“合作愉快，如果有什麼需要，歡迎來電。”

付予接過了，眼光掃過名片上印著的幾個字：

瑪門的小店

種下的花都能結果

寄出的信都能回信

變心的人都能轉意

“但願有效。”付予嘀咕一句，然後把名片裝進兜裡，匆匆轉過街口，消失在車流和人潮中。

瑪門給的藥方確實有用。付予回家後，悄悄在床邊將買來的小包燒成灰燼，於是，從第二天起愛人便開始足不出戶地，從早到晚守在他的身邊。

可人是一種很奇妙生物。一旦認定了的事，必賭上一場頭破血流。就算守得住他的身體，但卻留不住他的心。

付予站在臥室門前，看見坐在床上的男人一臉呆滯，很明顯神思早已不在此地。他恨得咬牙切齒，握緊雙拳。

看來不得不加重藥量。

於是一個星期後，他又來到瑪門的小店。

“啊，付先生，歡迎歡迎，”瑪門像是早就預料到他的到來，連忙起身，滿臉笑容地迎接他，“上次買的產品，效果怎麼樣？”

付予嘴裡嗯了一聲，一屁股坐在沙發椅上，摘下墨鏡，輕描淡寫地答道：

“他再沒有離開過我的身邊，可是他不想看見我，經常一個人躲起來，我知道他在偷看那個賤人的照片，給他（她）打電話……”

付予怒氣衝衝，語氣越來越憤慨。

瑪門一邊安慰他，一邊又從櫃子裡拿出三份產品：

“這裡有蝙蝠骨三枝、孔雀尾一束、黑鼬須七根，再試試吧，從此他的眼裡隻有你一個人。”

用它們遮住他的雙眼，讓他以為你就是他真正所愛的那個人。

付予所獲至寶，又在紙上補了一個紅手印，然後急急趕了回去。

他要用儘所有手段，造出一個讓自己滿意的試驗品。

一個完美的愛人。

限製了他的行動，遮掩住了他的雙眼，可在夜深人靜時，常聽見他在夢裡呼喚另一個人的名字，常看見他在紙上描畫另一個人的笑容。

就算自己變作了他心裡所想的那一個人，但終究還是自己。

“我要他的心，”付予站在那家神秘的小店裡，一臉篤定，“我要他的心裡隻有我。”

瑪門還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聳聳肩頭，安慰著付予：

“沒關係，我這裡還有一味藥方，狐狸毛兩根、罌粟花五瓣、忘憂草九片，包您滿意。”

蒙掉他的心智，忘記他的思念，從此全心全意隻愛你一個人。

他不僅是一個愛人，更是一個仆人，服從你的命令，遵守你的約定，聽從你的指揮。不再讓你失望和傷心。

付予很是滿意。

他以前總是忍讓著身邊這個男人，處處考慮他的感受，而現在，那男人不僅唯一地愛著他，還聽憑他的呼來喝去。

可日子久了，這樣的生活還是讓他感到窒息。

他渴望被征服，被責備，被依賴。他渴望矛盾、紛爭、不和與離彆。他期待那個人能對他的要求提出不同意見，甚至輕蔑地拒絕……

他不想隻能往生活裡加糖，如果沒有酸、苦、麻、辣，人生會因甜度太高而沉溺。

他站在木桌前，望著桌上的那張紙。

紅彤彤的，三個手指印。

“請考慮清楚，您目前已經用光了三次免費的機會。”瑪門笑眯眯地對他說。

付予咬緊了牙關。他考慮得很清楚，天下並沒有白吃的盛宴，自己最後還是要付出代價。不過幸好，他有錢。

“我們不需要您的錢，具體要什麼，隻能等您答應了，我才能告訴你。”

付予狠狠地瞪了瑪門一眼，轉過臉往旁邊啐了一口：

“以為我不敢賭嗎？”

然後在紙上用力地，印上了第四個手印。

他想得太簡單，以為自己麵對的是普通的商人，而自己所在的是一家普通的商店。他認為自己不過想要得到更多的幸福，理應付出代價。

大家各取所需而已。

但瑪門從來都是喜歡乾些誘惑人的勾當，一步一步地將人推搡進他的陷阱裡。

一切隻因為“貪婪”二字。

他最後揭開謎底，他們想要的，是付予的時間。屬於他個人的，專有的時間。

五十年的時間。

夜幕降臨的A市，燈火依舊閃爍，人潮依舊洶湧。

從人民中路，到中心廣場，再到東岸的洋房小區，有一個人走得緩慢而悲戚。

在有燈光照射的地方，人們依稀能看清他的臉——那人蒼白的頭發，滿臉皺紋，身形佝僂，但卻穿著寬大的不合身材的西服。

他沿著街邊，一路坎坷，最後終於在一棟三層花園洋房門前停住。

剛想邁開步子，腳下卻一軟，撲通倒下去再也沒能爬起來。

時限已到。他甚至沒能喊出愛人的名字。

年華老去，時光不再，空有一份愛情又有什麼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