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安回到家,發現父母居然都在,本來就是一肚子怨氣,她像是小鳥似的撲騰著翅膀撲進母親的懷抱。
苟安的母親江願如今不過四十出頭,本來是寧城江家大小姐,讀書時候便和苟安的父親苟聿情投意合,畢業後順理成章成婚,多年養尊處優,如今看上去不過三十來歲的模樣。
和起先噩夢裡那如同乾枯的玫瑰截然不同,江願發絲烏黑,皮膚細膩,唇邊總是掛著淺淺的笑容。
此時她身上穿著居家服坐在沙發上翻看雜誌,時不時抬頭對丈夫拿在手裡正在挑選的兩條領帶顏色指指點點,冷不丁懷裡便多了個毛茸茸的玩意兒。
江願停下了說話,抬手順便揉了揉女兒的頭發,聲音溫和:“哎喲,我家媽寶女這是怎麼了?”
懷裡的玩意兒不講話,就默默收緊了環在媽咪腰間的胳膊。
江願被勒得有點痛,一抬頭就看見女仆阿德站在旁邊欲言又止,她正想問,奈何懷裡的小姑娘像是後腦勺長了眼睛:“不許問阿德——阿德不許說!”
她死勁兒往江願懷裡拱,頭發蹭亂了才被苟聿拎著後領拎起來——
苟父今日大概是開過公司會議,此時上身穿著白色襯衫正裝。
隻是在公司時的威嚴不再,敞著有些淩亂的衣領,男人臉上全然放鬆,半警告女兒:“有話就好好說,光抱著你媽撒嬌頂什麼用,腰都叫你勒斷了。”
關鍵時候苟安也可以是爹寶女。
蹬了蹬腿,她踢掉了拖鞋,“嚶”了聲就又順勢往親爹身上爬,“爸爸,我不要和賀然訂婚了,你去給賀家說,我們解除婚約——”
“胡鬨。”
聲音嚴肅,把女兒從自己脖子上剝下來的動作卻比較溫和。
苟安被扔回沙發上。
“沒有胡鬨,要嫁你嫁,反正我不嫁!”
“苟安!”
苟安哼哼唧唧地捂著耳朵,重新把自己卷進江願的懷裡。
江願看都懶得看板著俊臉的丈夫一眼,柔軟的指尖蹭蹭女兒的頭發,“哦,原來是我們安安和賀然吵架了啊?是因為你之前騙他關於當年他被綁架之後遇見救命恩人那件事嗎?”
苟安不說話,就是默認了。
“傻崽崽,你說你沒事騙賀然做什麼,你就算不騙他你們兩還是會結婚的呀!”江願聲音溫溫柔柔,“平白無故找理由吵架似的。”
苟安“嗚嗚嗚”地把腦袋埋得更深。
江願這才掀了掀眼皮子掃了眼苟聿——
後者被看的有些不自在,畢竟他一直知道妻子其實對賀然這個未來的女婿不是很滿意,總覺得他不夠沉穩,對女兒也不夠重視……
三天兩頭就撿了空擋跟他討論這婚約到底是不是有些不靠譜。
隻是之前她說什麼,都被苟聿三言兩語糊弄過去了。
畢竟一直以來苟、賀兩家來往不斷,光明磊落的合作屬於互贏關係,而一對小輩青梅竹馬,知根知底穿一條開襠褲長大……
和其他大家族不同,賀家對小輩的栽培從來不掉以輕心也不放縱,是以賀然雖然性格散漫,但硬實力方麵卻實在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
苟聿實在是覺得,賀然作為女婿,再合適不過。
他極力勸說下,江願才勉強睜隻眼閉隻眼應了這婚約。
以往苟安和賀然私底下也有小打小鬨,但是鬨到他們跟前,讓苟安糯嘰嘰地主動說要解除婚約,這種事可是從來沒有過。
思及此,苟聿目光沉了沉,雖然完全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然而對賀然這個後輩也是有些不太高興。
雖然是女兒騙人在先,但是苟家從來沒有因為這件事在賀家那占過半分錢好處。
抬手撥弄了下敞開的衣領,嘴上沒忘記裝模作樣地教訓女兒:“吵吵鬨鬨像什麼話,從你媽懷裡起來,收拾一下,有什麼話要說,晚上當著賀家人的麵說清楚就是。”
苟安愣了愣:“什麼晚上?”
江願很有耐心地同她解釋:“賀津行回來了,賀老爺子有意讓他全麵接管賀氏,這些日子正準備挨家宴請呢,咱家是頭一份,今晚在隔壁賀宅——”
苟安:“什麼?我不去。”
苟聿:“苟安。”
苟安:“媽,爸爸罵我!”
江願蹙眉:“苟聿。”
苟聿沉默了下,對家裡這種“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模式早已習以為常,彈了彈衣領上的扣子,“嘖”了聲對江願道:“行,你就慣著她吧,慣得無法無天,還鬨著和賀然解除婚約!”
苟安懶得理他,臉埋進江願懷裡,苟聿扔了手裡原本捏著要挑選的領帶。
江願見狀,眉間一鬆,露出個柔軟的微笑:“領帶不要戴啦?”
“不要了,又不是什麼重要場合。”苟聿語氣煩的不行,低頭看了眼還在拚命粘媽媽的女兒,“苟安,多大人了,從你媽身上滾起來,彆好賴不聽的,老子要揍你了。”
苟安這才臭著臉爬起來。
苟聿踢了她小腿一腳:“滾去換衣服。”
苟安眉一抬還想反駁,苟聿提醒:“你要不想搭理賀然也行……可以暫時不搭理,但今晚的主角不是他。”
是賀津行。
苟安想起了那天夜裡,暴雨傾盆的黑傘下,眉眼冷漠的男人。
友好度10,那烏漆嘛黑的友好度提示燈顏色哎……
嘖。
他已經夠討厭她了。
默默打了個寒顫,苟安這才不情不願上樓換衣服。
……
雖然說是宴請各家,但以賀家和苟家的關係,今晚的聚會更像是一場家宴,氣氛比較放鬆。
放鬆就放鬆在,苟安換好衣服到了賀宅,長輩們早就其樂融融地聚在一起,賀老爺子坐在沙發主位上,見了苟安,笑眯眯地招招手,把她喊到跟前握著手說了一會兒話。
也不知道是哪門子奇怪詛咒,賀家這邊小輩多是男孩,女孩都是旁係有些遠的親戚,相比起她們,苟安更像是賀老爺子眼皮子下長大的親孫女,對她的疼愛是真的。
眼下還不知道自己的真孫子和苟安已經鬨得快要撕破臉皮,拍著小姑娘的手背,賀老爺子樂嗬嗬地說:“賀然在樓上和他小叔在書房說話呢,你上去找他,順便救救他,彆讓他又因為雞毛蒜皮的事兒被教訓個沒完。”
賀老爺子對苟安冒名頂替這破事兒那可是隻字不談。
再看周圍賀家人——除了賀然他媽表情稍微有點不自然——剩下的人態度全體與賀老爺子一致,就沒人覺得這個事算什麼大事,畢竟就像江願說的,有沒有“恩人”的事兒,苟安都要和賀然結婚的……
至於那個陸姓小姑娘,該給的補償和謝禮,肯定不會少了她的就是。
隻是再多的,他們也沒想過就對了。
苟安嘴巴一開一合就像金魚,最後在苟聿頻繁投射過來的警告目光中放棄了當著所有長輩的麵再糾纏婚約這件事。
一步三回頭挪到電梯那邊,坐電梯上了四樓書房,電梯門開剛邁出一步,苟安卻發現有人比她更著急。
……
書房的門重重被人撞開,賀然像是一頭魯莽的公牛似的沒頭沒腦地衝出來,還在衝身後書房裡的人喊“彆忘記要是沒陸晚我早死了”“你們逼我忘恩負義”“我就把苟安當妹妹,什麼時候我連選擇自己婚姻的權利都沒有了”!
苟安聽見“陸晚”兩個字的時候,直接陷入沉默。
隔著走廊,猝不及防與紅著雙眼的賀然四目相對,後者愣了愣,半晌沒反應過來。
直到上一秒他口中的“妹妹”勾唇,衝他笑了笑。
“……苟安?”
賀然原本一心沉浸在和賀津行坦白對陸晚的愧疚卻遭到冰冷斥責的憤怒中,冷不丁卻在這時遇見了整個事件另一位核心人物——
並且從她的表情來看,她應該是把剛才的話聽的清清楚楚。
一瞬間,賀然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就是突然有點緊張。
像是乾了什麼不太體麵的事被人當場撞破似的,臉上血色一點點逐漸泛白。
……
苟安看著賀然頭上友好度的數字從【35】一下跳回【40】,她有點兒驚訝都挑了挑眉,隨後意識到對方大概是因為不好意思。
“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她用平靜的聲音說。
賀然動了動唇,原本他可以讓苟安滾蛋的。
但是他沒有,他隻是盯著苟安,“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