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注意到,江漣挺拔的後背驀地裂開一線裂縫,伸出一條觸足,閃電般鑽入屍體灰白色的皮膚。
仿佛有無形的心臟除顫器往下一壓,屍體突然全身痙攣,麵目扭曲,以心臟為中心,放射出靜脈紋般的紫黑色紋路,伴隨著骨骼咯咯破裂的聲響,手肘“哢嚓”一聲猛地拔出一排鋒利的骨刺——
周姣轉頭一看,瞳孔霎時緊縮。
居然真的有彆的變異種!
她當機立斷,三步並作兩步衝到控製台前,調出隔離裝置的畫麵,按下啟動鍵。
AI卻冰冷而機械地告知她:“未檢測到汙染源。”
“當前情況不符合隔離裝置啟動的標準。”
周姣忍不住罵了一句臟話。
網上說,公司正在研發超級AI,一旦研發成功,那將是世界上最完美和最安全的人工智能。
隻能說,公司的話果然不能全信。
——這都不符合隔離裝置啟動的標準,那什麼情況才符合?哥斯拉複活嗎?
研發的是什麼人工智障!
周姣隻能放棄啟動隔離裝置這一方案,轉而調出應急武器的畫麵。“嘀”的一聲,虹膜信息驗證通過,一把泰瑟-槍彈了出來。
她級彆不高,隻能兌換到泰瑟-槍這種常規武器。但即使這種槍能釋放出100萬伏的電流,隻要變異種的外殼具有絕緣的功能,就等於一把廢鐵。
謝越澤也反應過來,在控製台輸入了自己的虹膜信息,但他跟周姣一樣,隻能兌換泰瑟-槍。
與此同時,屍體的關節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響,手腳痙攣著,絞折出一個不可思議的詭異角度,似乎想從停屍台上掙紮坐起。
安全的範圍在肉眼可見地縮小。
陰冷的危機感襲上背脊,令人渾身寒毛倒豎。
周姣屏住呼吸,攥緊泰瑟-槍,無聲倒退一步,用口型對謝越澤說道:
“躲起來。”
謝越澤點點頭,深深地看了周姣一眼,轉身離去。
屍體掙紮得越發激烈,紫黑色的靜脈紋幾乎爬滿了每一寸皮膚,手肘、膝蓋、背脊長滿了鋒利的骨刺,似乎隨時會從停屍台上一躍而起。
嘀嗒。
嘀嗒——
黏液滴落的聲音越來越清晰,空氣中的腐臭味也越來越濃烈。
周姣也想離開,但她想到還有個“編外人員”沒有武器。
抬頭一看,那位“編外人員”正站在停屍台前,雙手插兜,鏡片後的目光清冷而銳利,漫不經心地打量著那具哢哢變異的屍體。
周姣:“……”
讓他去死吧。
可惜,她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從小接受的是“不能見死不救”的教育,隻能咬牙跑過去,一把薅住他的衣領轉身就跑。
幾乎是同一時刻,屍體的心口似乎已膨脹到極限,倏地爆開,飆出一潑黏液!
黏液似乎具有高腐蝕性,隻聽“噝噝”幾聲響,實驗室的地板瞬間塌陷了下去,暴露出錯綜複雜的設備線纜。
周姣心說不好,果然,頭頂的白熾燈無力地閃爍幾下,砰地熄滅了。控製台的屏幕也因電壓不夠,陷入黑暗。
她入職以來最害怕的事情發生了——實驗室停電,而她正在被高等變異種追殺。
強烈的危機感之下,她無意識瞥了一眼旁邊的江漣——光線昏暗,隻能看到他輕微滑動的喉結。
他任由她拽著衣領,一語不發。
儘管看不清他的雙眼,她卻知道,他正在看她,視線直勾勾的,帶著評判的意味,令人不適。
或者說……她應該感到不適,甚至應該訓斥他無禮且不合時宜的注視。
現實情況卻是,她被他看得麵頰發燙,心跳加速。
她到底怎麼了?
剛剛她特意沒跟謝越澤保持社交距離,就是想看看她是對所有人都這樣,還是隻有江漣是特例,沒想到她不管離謝越澤多近,心跳都如死水般平靜,臉上也沒有燥熱之感。
但現在,江漣隻是看著她,距離並不近,她的心便遏製不住地狂跳起來,又快又重,扯得她耳根都有些發疼。
還是在這樣極端危險的情況下。
周姣使勁掐了一把手掌。
掌心也變得汗涔涔的,又濕又黏。
反應激烈到這個程度,似乎已經超過了心動的範疇。
更像是……
更像是什麼呢?
周姣來不及深究,因為屍體正在朝他們的方向移動。
她扯著江漣的衣領,走到消毒室前,一把將他踹了進去,然後轉過身,獨自麵對變異的屍體。
泰瑟-槍威力不大。她並不指望用這個打死變異屍體,隻希望能絆住它一會兒,她好拽著江漣這個拖油瓶,去跟謝越澤會合。
周姣深深吸氣,把氣壓彈夾壓入槍-膛,擯棄雜念,側耳分辨屍體的位置——
她接受過專業的射擊訓練,聽聲辨位對她來說並不困難,困難的是如何調節麵對高等變異種的心理壓力。
她將呼吸聲壓到最小,仔細聆聽屍體的腳步聲和黏液滴落聲。
“嘀嗒,嘀嗒——”
隨著時間的流逝,黏液滴落聲越來越近,帶著一種針刺般的冰冷感,密密地壓迫在她的神經上——
“不急,”她告訴自己,“距離越近,我的勝算越大。”
但與死亡的距離,也會變得越來越近。
半空中似乎浮現出一個無形的計時器,秒針每跳一下,氣氛便壓抑沉重一分。
不知是否周姣的錯覺,她甚至聞到了腐臭和海潮的腥味兒。
不能再等了。
她舉起槍,側頭,分辨,瞄準。
扣動扳機——
“砰!”
藍色電弧猝然彈出,兩個電極打著旋閃電般鉤住屍體的上半身,刺啦一聲釋放出電脈衝!
電光閃爍的刹那,驀地照徹屍體的麵龐。
周姣麵色瞬變。
那是一個完全失去人類特征的頭顱,麵部被掏空了似的,隻剩下一個空蕩蕩的肉殼,裡麵塞滿了密集而腫脹的綠藻。
不知是否她的錯覺,那些綠藻正近乎諂媚地環繞著一條紫黑色的“蛇”。
那條“蛇”沒有鱗片,沒有眼睛,也沒有口腔。
周姣卻感覺,它正在對她發出躁動的嗡嗡聲。
那聲音是如此詭異,任何一種已知的生物都不可能發出這樣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她無法形容那一刹那心中的戰栗感,既像是人麵對無法理解的事物時,因頭腦過於混亂而產生的幻聽,又像是麵對壓倒性自然災害,因無力逃跑而生出的恐懼。
就像是閃電照徹天地。
她打了個冷戰,突然明白了麵對江漣的反應更像是什麼。
不像心動。
更像是恐懼。
從未感受過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