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誰接吻,關他什麼事?
見她遲遲不答話,“謝越澤”麵容越發僵硬,捏著她下巴的力道加重:“回答我。”
打火機的火焰晃動起來。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尊剛被搭好的骨架,隨時會因為過於激動而轟然倒塌。
周姣深知,自己應該感到恐懼。
她對“謝越澤”堪稱一無所知——他是什麼,來自哪裡,究竟是不是變異種,會不會殺了她。
假如他打算殺了她,她要怎樣才能逃出生天?
可對上他無機質般冰冷的目光後,她唯一能感受到的,竟然是興奮。
她的生活太平靜了。
平靜到無趣。
每天最大的煩惱就是,上班穿什麼,外賣吃什麼,購物節打折力度大不大,怎樣才能湊到合適的滿減。
她沒有告訴任何人,第一次用手術刀剖開變異種時,她渾身顫抖並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興奮。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這點兒興奮也很快消失不見。
解剖變異種,變成了跟點外賣一樣稀鬆平常的事情。
像她這樣的人,本該跟以前的江漣一樣,成為“重點監管對象”。
幸運的是,她有一對明辨是非的父母。他們在世的時候,總是教育她,要當一個好人。
所以,儘管她感情淡薄,分不清善與惡的界限,興奮與刺激對她來說,就像生肉於野獸一般誘人,卻永遠不會碰讓父母失望的東西。
然而,眼前這個“變異種”除外。
他不是人,沒有感情,也沒有道德,遊離於善惡和人類的社會規則之外。
最重要的是,他會說人類的語言,行為卻完全不具備人類的特征,是一頭真真正正的怪物。
他會傷害她。
但她也可以傷害回去,並且不受法律和道德的限製。
……某種程度上,他是她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玩伴”。
要刺激,還是要安全?
周姣抑住內心躁動的興奮,微仰頭,朝他露出一個微笑,眼尾上挑,嬌媚而又惡劣。
“當然是因為,我喜歡你。”她說,“你溫和,體貼,有禮貌,不會說一些奇怪的話來冒犯我,我為什麼不喜歡你?”
“謝越澤”轉動眼珠,冰冷而黏膩的視線回到她的臉上。
周姣抬手,摟住他的脖頸。
他僵了一下。
周姣有些好奇,湊近他,果然離他越近,他越僵硬,麵容的割裂感也愈發嚴重,似乎她再靠近他一些,他就會砰的一聲碎裂開來。
結合他之前的反應,周姣若有所思。
她好像發現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
“謝越澤”沒有意識到自己不小心暴露了弱點,冷冷地說:“我不值得你喜歡。”
周姣挑眉:“怎麼說?”
“謝越澤”說:“我不信你看不出來,我身體孱弱,智力一般,生殖能力低下。如果你跟我結-合,最多隻能繁育兩個後代。”
“……”周姣慢慢斂去笑意,“你還想讓我生倆?謝謝了啊,我一個也不想生。”
“謝越澤”眉頭微皺:“你為什麼會覺得,我會讓你繁育後代?你的身體更加孱弱,彆說兩個後代,一個後代都會給你的身體造成不可逆的損傷。”
他頓了一下,平聲說道:“當然是,我生。”
周姣:“…………”
等等,他們為什麼開始討論生育問題了?
“彆生來生去了,”周姣冷冷地說,“你特麼到底想說什麼?”
“我不值得你喜歡。”他盯著她,緩緩說道,眼裡透出一股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偏執,“我甚至不能幫你擺脫危險。”
“那你想讓我喜歡誰,誰又能幫我擺脫危險?”
“謝越澤”不答話。
周姣琢磨了一下,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東西繞了這麼大一圈,又是變異屍體,又是寄生謝越澤,居然隻是為了讓她不要喜歡謝越澤。
什麼鬼?
假如他是人,她會認為他這麼做是因為喜歡她,但他不是,那他究竟想乾什麼?
周姣垂下眼睫,仔細把他們的對話複盤了一遍,回到了他問她的第一句話——
“你是因為他被寄生,才沒有向他求助?”
她明白了。
他隻是單純地認為,謝越澤弱,她不應該繞過他這個強者,向一個弱者求助。
所以才會在她的麵前,全方位貶低謝越澤的能力,連生-殖-能力都沒有放過。
琢磨清楚之後,她再次朝他露出一個微笑:“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謝越澤嗎?”
“謝越澤”的視線下移,落在她的唇上。
他沒有注意到,她的稱呼發生了變化。
“因為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你扮作人時僵硬、虛偽、造作。”周姣伸手按住他的後腦勺,另一隻手攥緊手術刀,“正常人遇到危險時,都會選擇同類,而不是一個怪物——”
“謝越澤”的眼珠如人偶般猛地向後一轉,弧度大到恐怖,似乎覺察到不對,想要掙開她的手掌。
周姣卻一把抓住他的頭發,仰頭吻了上去,伸出舌-尖,主動濡濕了他的唇縫。
“謝越澤”動作一僵,喉結一動,下意識貼著她的唇吞咽了起來。
與此同時,周姣手上寒光一閃,狠狠朝他的後腦勺捅了過去。
然而,什麼都沒有發生。
手術刀仿佛陷入黏稠的沼澤,拔不出來,也捅不下去。
周姣當機立斷,用力推開“謝越澤”的頭,奪過他的打火機,後退三步。
“哢嚓”一聲,打火機火舌竄起,眼前的一幕,令她倒抽一口涼氣。
她之所以沒能把手術刀捅進“謝越澤”的腦袋,是因為他的後腦勺倏地裂開一條鮮紅的裂隙,兩條紫黑色的觸足猛然鑽出,帶著令人心底發瘮的黏膩聲響裹住那把手術刀。
幾乎是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時間,那把刀便被腐蝕殆儘。
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變異種。
……不,變異種剛剛爆發時,她參與過救援行動,大部分變異種都是從實驗室裡逃出來的。
實驗生物怎麼可能有這麼強大的能力?
江漣很可能不是變異種,而是聞所未聞的怪物。
“謝越澤”站起來,後腦勺的裂隙合攏,麵容仍然充滿了僵硬的割裂感,眼神卻透出一絲困惑。
他說:“你不該攻擊我。”
周姣對他的話充耳不聞,左右張望,尋找逃跑的路線。
可惜,周圍全是一片漆黑,如同夜晚的大海,無邊無際,充斥著恐怖的壓迫感。
就在這時,前方突然傳來腳步聲,隱約有藍光閃爍。黑暗中,人會朝有光的地方跑去,幾乎是一種本能。
跑到一半,周姣才猛地反應過來——黑暗,光亮,簡直像一些靠趨光性捕獵的掠食者。
她頓時寒毛倒豎,轉頭往反方向跑去,腳卻往下一陷,滑燃打火機一看,地上居然擠滿了濕黏蠕動的肉質觸足。
冰冷的觸感,猶如某種冷血動物,沿著她的腳踝緩緩往上爬。
周姣心底發涼,耳邊全是觸足令人暈眩的嗡嗡聲。
人類的聽覺器官完全無法承受這樣的低頻聲,周姣立刻神誌恍惚起來,狠狠咬了一下舌尖,才勉強回過神。
儘管聽不懂那些觸足在說什麼,但能感到它們興奮到癲狂的情緒,那是一種人類絕不可能擁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狂喜之情。
周姣不禁打了個冷戰,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猛地竄起,一點兒也不想知道這些東西在狂喜什麼。
她感到意識在逐漸渙散,完全是憑著生物對抗危險的本能,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掙紮起來。
下一秒鐘,一條滑膩的觸足抵住她的下頷,強製她抬頭,望向前方。
江漣站在她的麵前,身穿及膝白大褂,金絲眼鏡後目光冷靜而幽邃,氣質一如既往清冷潔淨——如果他身後沒有蠢蠢欲動的觸足的話。
他說:“你應該向我求助。”
周姣想,滾。
她奮力一扭頭,卻對上了“謝越澤”的麵龐。他一動不動地盯著她,俊秀的臉龐微微扭曲,嗓音陰冷得幾近神經質:
“‘我’不值得你求助。”
——滾啊!
周姣緊抿著唇,猛地往旁邊一踹,卻踹到了一個冰冷僵硬的東西。
是那具麵部被掏空的屍體。
明明它的眼睛、鼻子、嘴巴都被掏空了,隻剩下密密麻麻的綠藻,她卻能感到它實質般的視線,聽見它嘶啞的聲音。
它的呼吸比冰還冷,噴灑在她的耳邊,激起一片生理性的戰栗:
“向我們求助,成為我們的一部分。”
“我們會庇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