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說話，我坐在那裡微笑。
骷髏頭吊鐘在牆壁上搖搖擺擺，骨頭碰撞發出遲鈍的聲響，蠟燭燒得厲害，融化的蠟像是眼淚一般淌下來，身後是轟炸人耳朵的叫喊吵嚷。而我一個人端著一杯紅酒，在指間輕輕搖晃。
紅酒的顏色妖豔如血，看上去十分賞心悅目。
調酒師是兩個奇怪的家夥，嘰裡咕嚕地在低聲交談。我自顧自盯著手裡的酒杯發呆，感覺時間好像就此靜止。
有人氣喘籲籲地擠到我身邊，漫不經心掃視一圈，望到我時，藍眼睛倏然睜大：“陛陛……咳咳……殿下？”
我托起酒杯輕抿一口，朝他禮貌笑笑。
那人臉色變紅，連忙轉頭對調酒師道：“給我一杯雪梨。”
雪莉酒遞過來，他一邊喝酒一邊小心翼翼搭話：“殿下，您……您的樣子很眼熟。”
我依舊笑著：“是嗎？”
他的眼睛亮起來，狠狠點頭，鼓足勇氣道：“殿下，我叫羅伊，如果您不介意，我想和您交個朋……。”
“羅伊，很高興認識你。”我輕聲打斷，不再看他。
羅伊還沒來得及再說什麼，我很快起身，將高腳杯放到吧台上，和銀幣一起推過去：“還是老樣子，剩下的算作小費。”
調酒師接過，其中一人咧開嘴露出尖尖獠牙，開心道：“路叉叉大人總是這樣慷慨大嗚……嗚嗚……”
一隻手突然伸出來一把捂住他的嘴，手的主人惱怒道：“笨蛋西西卡，你要死了是不是，說過不要提路西法大人的名字！你把我們的賭約忘了嗎！”
我托腮笑了，一個響指，指間撚出方才那枚銀幣。
“你們輸了。”
我起身披上鬥篷，穿過長長的人群，推開吱嘎作響的木屋，大步走進夜色。
星光墜落，彷佛嬰孩眼角的淚珠，凜冽的寒風讓我的手指有些僵硬。在這樣寂靜得隻剩下風聲的夜空下，隻能聽見遠方傳來斷斷續續的風笛聲，像是嗚咽一般喑啞難聽。
心情不好的時候，小孩子跟我使性子的時候，我就喜歡這樣出來走走，去惡魔酒吧喝點小酒，跟兩個奇怪的調酒師打一個無聊的賭，然後再走回去。
那個賭約雖然無聊，卻屢試不爽。那就是看看這兩個冒著傻氣的調酒師會有多少次把我錯認成魔王路西法。
當然，我不是他。
我之所以能贏，除了足夠以假亂真的這張臉外，還是用了點小計謀的。也就是銀幣。
銀幣是天界的流通貨幣之一，雖然在魔界非常罕見，但也可以使用。
路西法脫離天界之前，受儘神的寵愛，擔任神之右手，有天神右翼的稱號。因此後來他雖身為魔王，一生有相當長一段時間還是在天界度過的。不過早在墮天之前他就已經非常喜歡到魔界走動，到處看看。不知道是湊巧還是怎樣，這兩個孿生的惡魔調酒師就曾有幸接待過他。
他們說那時候的路叉叉大人給小費都是毫不避諱地給銀幣，而且一次就給兩三枚，出手相當闊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種幸福總是來得太過突然，讓他們印象深刻，這麼多伯度過去，每每看到銀幣，還是忍不住把路西法的名諱脫口而出。
那時的路叉叉大人總是很低調地一個人坐在吧台邊或者角落的小圓桌旁喝酒，因為氣場太強，又很有教養，還是紮眼得厲害。一時間有不少女惡魔垂涎，有幾個有絕對自信的女人還曾邪惡地打賭，揚言要做染黑這隻天使的純潔小翅膀的第一人。
女惡魔的做|愛邀請，他有時會接受，有時會拒絕。接受的次數不多，拒絕的次數不少。
隨著時間的增加，體驗過他高超的性|愛技巧的女人數量也漸漸多了起來。
溫柔且強勢的性格，完美無瑕的外貌，再加上比魔界雄性都要棒的床上經驗，難免會令一些向來冷酷的女惡魔難以自持。可他始終對每個人都是一樣，有些魔女接受不了，說這位大天使長冷酷無情，簡直比惡魔還像惡魔。
一樣的禮貌，一樣的溫柔，一樣的微笑。隻是漂亮到令人無法直視的眼眸裡裝不下任何人。
難怪耶和華曾批判說魔王路西法的原罪是高傲。他的驕傲注定了他不甘心屈於人下。
“那些笨蛋！”卡卡西伸了伸脖子嘻嘻笑起來，“除非路叉叉陛下自己樂意，否則誰能真正染黑他的翅膀？”
“那是因為她們都不是他的戀人啦。如果是他的戀人的話，肯定可以的。”西西卡說到這裡，突然不說話了，而是神秘兮兮地看著我。
我慢悠悠地哦了一聲：“他的戀人？你是說天界上一任天神右翼，那個正義天使，好像叫……米迦勒？”
西西卡得意地哈哈笑起來：“這回你可說錯啦，路叉叉陛下的初戀可不叫這個名，我敢說這件事除了我和卡卡西，現在整個魔界再不會有人知道了啦。想知道的話，就求我吧，哈哈哈……”
“謝謝你的賞識，可是我對已故魔王的陳年八卦沒興趣。”
關於大眾情人的情史我並不想多聽，和魔界所有上了年紀的普通男人一樣，我業餘愛好很少。工作，掙錢，養家，帶孩子，朝九晚五，生活規律得不得了。
“啊啊啊，你先彆走，你都不聽我說完，難道要憋死我啊。”西西卡急了，哭喪著臉地衝卡卡西抱怨，“都怪你這個傻蛋，非要讓我吊一吊他胃口，這下好了，人家不買賬，都要走了！都怪你都怪你！”
卡卡西連忙撲騰著骨翼飛出來，一把抓住我：“歐文，我們告訴你好啦，你聽好啦。是伊撒爾，路叉叉大人的初戀叫伊撒爾。那年冬天，魔界難得下一次大雪。路叉叉大人突然帶了個棕發少年來我們餐館……”
我透支幾乎快掉乾淨的耐心聽完這個離譜的八卦。
卡卡西最後眉飛色舞地壓低聲音：“這可是獨家新聞哦，一般人我都不告訴他。”
我還是沒弄明白：“所以你給我講這個的目的是？”
卡卡西像見鬼似的瞪了我好久，忽然尖叫一聲捂住臉：“西西卡，完蛋啦，他真的不是路叉叉大人！我把路叉叉大人的秘密說出去啦！”
我無語地看著他們倆。
伊撒爾。伊撒爾。伊撒爾。
我雙手插進口袋，仰望星空，在心裡默念幾遍這個名字。
唔，果然聽起來不如米迦勒氣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