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撥開被風吹到臉上的頭發,不禁笑了。
這些事情啊,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我又不是路西法。
誰都知道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是一萬四千伯度前,我們敬愛的魔王殿下就和大天使長米迦勒同歸於儘了。那是有記載的第三次神魔之戰。他們在戰場上遭遇,也不知期間發生了什麼,耶和華終於動怒,催動史無前例的力量,將整個戰場變成火海。
無人生還。包括路西法。
化成了灰燼的魔鬼即使再偉大,也隻存在於魔界史這種枯燥無味的古董書上,而我是個活生生的正常的——吸血鬼,是的,黑色瞳孔黑色頭發,慘白的皮膚,尖尖的下巴,近幾千伯度才產生的新物種,吸血鬼。
這個種群的數量很少,基本上都像我一樣隱匿在人界和魔界,零零散散地獨自生活。事實上,吸血鬼普遍要比惡魔長得好看,這是在魔界公認的。惡魔們除了瑪門和貝利爾這種有著極品遺傳的極品撒旦外,隻有墮天使還勉強能入眼了。
空氣中飄來一絲若有若無的煙草味。風笛聲逐漸靠近,似乎緊貼著我的耳朵。
接下來憑空冒出一隻胳膊,親昵地勾住我肩膀,震耳欲聾的大嗓門猛然響起。
“哇哈!歐文,我嚇到你了沒有!”
我盯住翻滾的喉結,強行壓抑住心底泛起的一絲渴望:“嗯,你嚇人的技術和吹風笛的技術一樣出色。”
我推開他肩膀。
不習慣和任何物種有任何肢體上的接觸,這是吸血鬼的天性。如果不是聞到他的氣味太過熟悉,他的喉嚨早就被我撕碎成花開的模樣了。
大惡魔一臉受傷:“你就這麼迎接你的老朋友嗎,連個熊抱都不肯。”
“當然可以的克裡斯,如果你不想看見明日曙光的話,我不介意給你一個深深的擁抱,然後享用一餐大惡魔血宴。”
克裡斯緊跟上我。
“好吧我敗給你了,不過你走這麼快,這是要去哪裡?”
“回家。”
“回家?”克裡斯眨眨眼睛,“開玩笑吧,現在可是午夜,你不工作了?”
我裹緊鬥篷目不斜視:“最近是淡季。”
我開了一家賭場,就在惡魔酒吧對麵。不過營業時間隨心情而定。
“賭場還有淡季?你騙人。”
“我有點困,想回家睡一覺。”
克裡斯一臉鄙夷:“你當我是傻子,哪有吸血鬼午夜犯困的。”
我在一座古堡門口停下腳步。風聲穿過森森樹林,古堡在夜色中黑得有些駭人。
這座古堡被遺棄在這裡有些年頭了,簡直就是一個完美的吸血鬼居所。一百二十年前我在這裡安了家。
我打個哈欠:“克裡斯,我真的有些困了。”
克裡斯大眼睛裡氤氳出水汽,他從口袋裡費力抽出條臟兮兮的手帕,響亮地擼了擼鼻子:“你這個壞家夥,太沒人性了,連請我進去坐一下都不肯。”
“嗯。”
“不能通融一次麼。”
“不,謝謝。”
“歐文,有你這麼冷酷無情的朋友麼。”
我不再說話,朝他笑了笑,意思是你明白的。
“好吧,好吧,真受不了你,”克裡斯摸摸頭上的角,“替我向小家夥問好,就說克裡斯叔叔很想念他。”
“不行,他會哭的。”
克裡斯再也忍不住,衝我咆哮起來:“歐文!你知道這句話有多傷人心嗎!我討厭你!我討厭死你了!”
“謝謝你,老朋友,我會把它當成誇獎的。”
我拉開門又關上。
我是一隻晝伏夜出的吸血鬼。
在這個世界上,我最愛的人就是自己。這是我的天性。
但是,正如路西法曾有過一個叫伊撒爾的初戀這個小隱私一樣,我也有一個秘密。
一個除了我,除了克裡斯,再也沒有人知道的秘密。
這個秘密伴隨著我一百二十年。我發誓,我可以向魔界曆史上最偉大的撒旦路西法發誓,這是我有生以來最大的悲劇。沒有之一。
順著狹長冰冷的走廊走去,我的腳步輕得沒有一點聲響。
門縫裡透著光,是溫暖的橘黃色燭火,依稀照亮了走廊儘頭的灰色石板,以及上麵瑰麗卻有些模糊的花紋地毯。
我不喜歡光。
所以我深吸一口氣,才慢慢推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