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還是沒有影子。
從家族裡流傳下來的族譜記載,傳說因為嗜血而受到所謂的神的懲罰,我們血族被剝奪了靈魂,從此懼怕陽光,沒有影子也沒有鏡子裡的映像。
與其說我們是個活生生的人,倒還不如說是個比魔族還要不像樣的怪物。
我退開幾步,站到光線不那麼強烈的角落。
“達倫,你摸摸自己背後,這是什麼?”
小家夥摸索到翅膀,扯出來,大眼睛更亮了。他好奇地摸來摸去,時不時還抖動翅膀。
“達倫,試著飛一飛。”我鼓勵他。
小家夥輕輕扇動翅膀,一下一下,慢慢地規律起來。終於,在幾百下之後,他圓滾滾的小身軀懸在半空。
“歐,歐歐~~達倫,能,飛了!”
他驚喜地尖叫一聲,開始撲動翅膀滿屋子亂竄。
我點頭:“達倫很厲害。”
轉了幾圈,他又向我撲來,金光如耀日,照得我頭暈目眩。
我悄悄扶住牆壁。
小家夥在半空中時不時看看我,央求道:“歐跟,達倫,一起飛。”
我笑著搖頭:“我可沒翅膀。”
“歐給,自己,也,變翅膀。”
我伸手揉亂他順滑的金發:“不行,這個戲法隻對達倫管用。”
“為什麼?”
“因為達倫最聰明。”
小家夥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達倫,愛你,謝謝,歐歐。”
說完他再次朝我張開雙臂。
我連忙躲閃,兩個人在房裡玩起幼稚的抓人遊戲。
這個小家夥不是一般人,從第一眼看見他我就知道。
一百二十年以前,我一直住在魔界第七層獄的城市,潘地曼尼南。
有一天,地獄七君王之一、已故的魔王路西法的大兒子瑪門突發神經要重新整修這裡,我住的街道不幸被劃為拆遷重建重點區域。終於當第九十三個清晨正在夢鄉,被巨大的建築物坍塌聲給吵醒而被迫爬出棺材之後,我一怒之下吸乾了幾個管事的鐮刀魔,憤憤然離開了第七層獄。
一連幾天我找不到滿意的住所,隻好到處晃蕩。直到某日午夜我在一間小酒館用餐時,莫名其妙遭到幾個羊魔人攻擊,方才知道脾氣很不好還崇尚暴力的瑪門王子,因為我咬死政府工作人員而大發雷霆,揚言要把我找出來和他單挑,並且在魔界發行量最大的報紙《羅德歐加報》上把我罵了個狗血淋頭,那種語氣,彷佛我簡直就是個堪比耶和華那貨的超級大混球。
這件事炒得沸沸揚揚,我倒不在乎瑪門如何,隻是從第一層獄到第九層獄基本上是人人都見過被登在《羅德歐加報》首頁的我的大幅照片,雖然當時我在迅速移動所以麵容不是那麼清晰,但難免也會被某些全國通緝我的惡魔們懷疑甚至認出。於是我考慮再三,決定去第一層獄的伊布海村居住。那裡連著人界的紅海和天界的雲海,人口魚龍混雜,既方便捕獵,又方便隱姓埋名逃避通緝。
我是在伊布海村和第二層獄的幻影城的邊界處發現的這座古堡。它就像個巨大黑暗的影子,隱藏在重重樹林間。
那時正值夜幕初至,我在前往伊布海村的路上,突然有點餓了。我嗅到很鮮美的血液味道,它與我過去嘗過的那些小惡魔羊魔人什麼的完全不同,那種香氣不屬於魔族也不屬於血族。我聞著它就有種看到了所羅河邊那些開滿沿途的曼珠沙華的感覺,同樣是那麼美,同樣帶著致命的誘惑。
令我意外的是古堡裡並沒有人住,一切彷佛定格在某個時刻,然後就被魔法封印住了。桌上擺著正翻開一半的書和旁邊的羽毛筆,色彩黯淡的天頂上倒掛著幾隻蝙蝠。大床旁邊有一張木欄圍起的嬰兒床,小家夥就安靜地躺在那裡麵,脖子上是被蝙蝠咬開的傷痕。
他閉著眼睛,小臉皺在一起,沒有哭喊。
但我覺得他脆弱得彷佛轉瞬即逝。
我不清楚當時自己是怎麼想的,大概覺得他那麼一丁點連當我的飯前點心都不太夠格,所以沒有立刻殺掉他。我戴上手套,單手倒提起他,幾片柔軟的羽翼順著我的動作耷拉下來。
淡淡的金黃色,但對我來說有點刺眼。
數了數,一共三對。
我再低頭時,嚇了一跳。
不知何時,小家夥已然從昏迷中蘇醒,正睜著一雙湛藍明亮的大眼睛望向我。
我迅速將他放回床上。
黃金六翼,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目前天界品級最高的天使了,怎麼被人遺棄在魔界荒無人煙的廢棄古堡裡?
天界尚存的黃金六翼天使隻有梅丹佐、加百列、拉斐爾、以及哈尼雅,而且最近也沒聽說過天界有新的六翼天使誕生的消息。
那麼眼前這個小家夥,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