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吸血鬼家族的觀念裡,對孩子絕對是相當不在乎的。在我還是幾百歲的少年、骨頭都尚未完全發育成熟時,就已習慣一個人覓食打獵的日子,當時我力量和魔法都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所以那段日子於我而言之慘烈是無法言說的。彆說填飽肚子,連保命都是變得十分困難,因為長得像路西法,有幾次差點被人拖到小巷裡被強乾,還有次連整隻手都差點被廢掉,就因為在做侍應生時不小心碰灑了一個大惡魔的杜鬆子酒。
那些難捱的日子,我也曾懷疑過自己活下去的意義。直至有天逛書店,我無意中翻到一本佚名人士寫的《貝利爾傳》,一口氣看了一下午,忽然就悟了。想在魔界混,沒點能耐,就隻能忍,誰能忍到最後,誰就是贏家。
從這點上來說,其實我很同意路西法當年對瑪門和貝利爾的教導方式,小孩子自己吃點苦頭沒什麼不好,要知道,世界不是他們所想象的那個樣子。隻是,不論它多麼令我們失望,隻要我們的內心強大且驕傲,它永遠收在我們掌心。
我取來另一支高腳杯,將摻雜著人血的混合酒分了一點遞給他。
達倫用小手危險地捧住高腳杯,湛藍的大眼睛透過透明的杯子望向我,清澈見底。
我微笑著與他輕輕碰杯:“乾杯,我的達倫。”
“乾杯。”
他奶聲奶氣地跟我重複,然後猛地灌了一大口。然而還沒等咽下去,眼淚已然開始在眼眶裡打轉。眼看著就要苦著臉吐出來,我支起下巴溫和地摸摸他額發:“嘴裡的吐掉,我會把櫥子裡那一整瓶拿出來,看著你喝光。”
達倫立即咕咚一聲吞下去,濕漉漉的眼睛眨巴眨巴,回過味來後咳嗽不止,眉毛皺著,連嘴巴都撇了起來。
我好整以暇地切鵝肝醬:“哭出來,再獎勵一瓶。”
他立即停下嗚咽聲,用手揉眼睛,瘦小的肩膀一抽一抽,低頭不看我。
“傻達倫,這是大人喝的東西,你還太小。”我這才好笑地收過來他的杯子,“這次給你嘗了,你明白它是什麼滋味,以後就不會去背著我偷偷嘗。”
“好了,吃飯。”見他在發呆,我用叉子敲敲盤子。
達倫不說話,我端起他的杯子一飲而儘,用餐巾拭了拭唇,然後開始往盤子裡撥食物。
“歐歐,你為什麼,這個,要喝?”過了一陣,達倫的聲音忽然響起。
“嗯,這是我最喜歡的飲料。”我一邊替他切麵包和肉鬆一邊隨口回答。
達倫咬了咬嘴唇,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吃完晚飯,我們回到書房,他又趴在地上畫畫,而我在一旁靠椅上坐下,隨意從書架上取出一本書培養睡意。這本書很薄,封麵是巴洛克式素描的黑白框架,正上方是個少年的正麵肖像畫,依舊是黑白的,而書名……嗯……我找了許久終於在書背上找到一行連得快成波浪線的小字,《七天七夜》。
打開扉頁,隻有一行字:
獻給獨自走過無儘時光和漫長痛苦的,我的愛人。
這字跡和口吻有種莫名的眼熟,一時想不起來是誰,我不由抬頭看了一眼身邊的達倫。
他正低頭投入地畫畫,長睫毛蓋住眼睛,看不清什麼表情。
我將視線收回來,又翻了翻,沒有找到作者名,隻好耐下心去看正文。
“歐歐~~歐歐~~”
“什麼?”
“歐歐,跟達倫,畫!一起!”
“你想畫什麼?”我合上書扔到一旁,走過去低頭看他的作品,不由得一愣,“達倫在畫我?”
雖然很抽象,不過我確信他見過的穿黑衣黑禮服並坐在靠椅上看書的人隻有我一個。
“歐歐,喜,不喜歡?”
“喜歡。”我眯起眼睛看了看他,這小家夥,確定不是因為剛才讓他喝酒所以報複我?
“那,達倫,也要!”
“你讓我給你畫?”
“嗯嗯。”達倫猛點頭,後腦勺翹起的一縷金發跟著上下飄。
我隨手拿起桌上一隻羽毛筆在他的畫空白處速寫畫了個小孩子,圓鼓鼓的臉,亂糟糟的蓬鬆頭發,水汪汪的眼,抓著一隻酒杯一臉苦悶的表情。
達倫原本新奇地看著,最後看到酒杯,變成一臉不爽。
“歐歐!又,欺負,達倫!”他舉起拳頭衝我揮了揮,卻又抱著那幅畫聚精會神地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