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倫在我放緩、低沉的閱讀中闔上了眼。長長的燦金色睫毛在眼下落下一層陰影,薄的像紗簾。
他的右手隔著手套攥著我中指和食指,指尖粉白。略高的溫度透過黑色手套傳遞過來,就像火焰一般灼痛我冰冷的皮膚。
我單手合上書,在黑暗中坐著,一動不動。
窗外的寒風如同咒罵一般不停地呼嘯,隔壁的男女也已出了歡愉的高潮。走廊裡來來回回都是腳步聲和吵嚷聲,突然有人動作太大拍到門上,老舊的木門被撞得吱呀亂響。
看似平常的響動聲卻令人心驚肉跳。病怏怏的小天使藏在人跡罕至的森林裡還容易,但想要在一群嗅覺靈敏第六感比嗅覺還要靈敏的惡魔眼皮底下溜走,即便有我幫忙,那基本也是不可能。血族習慣獨居隱匿,就算獵食也是一個一個偷偷放倒,讓我沒有任何準備地去對付一群武力爆表的家夥們,我們倆就是掛估計也會掛得比較悲慘。
想到這裡,我忽然被自己的思路震到了。
是了,為什麼,我要為了一隻養來做儲備糧的廢柴天使掛了?
這根本就和我的處世之道相悖,我怎麼越過越傻了?
我捂住額頭,盯著床上的金發小天使半晌,慢慢眯起眼睛,忽然揪住手套的一角,將他握住的手抽出來。
不行,我得殺了他。
我的手指很細很長,因為不見光,蒼白得就像骷髏。我抬起手,環住他細弱的脖子。
美味帶不走,就是累贅。這一路上疲於奔波又饑又餓,他的血正好可以用來補充體力,方便我更好地躲避瑪門的追擊,也不用再費勁想怎麼處理屍體,真是一舉三得。
我很自負,這點我不否認。這個世界上沒有我做不到的事,隻是有些事情對於我來說,暫時缺乏完成的理由或者條件,所以我不會去做。作為一隻從小靠自己生存的吸血鬼,這麼多年我早就懂得,所有東西,不論大還是小,你要想得到,就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
可很多時候,這個代價都是非常不值得的。
弱肉強食,原本就是這麼個道理。小家夥能活到現在已經很反常了。我隻停頓了一秒,便彎下腰,用舌尖輕舔一口他的脖子。
高溫覆蓋的皮膚散發出小家夥身上特有的奶香味,一瞬間,腦中轟然燃起一股異樣的興奮,就像過電一般順著脊背蔓延上頭頂。一時間興奮得暈眩,饑渴,欲望,和貪婪叫囂著,衝上雲霄。我悶哼一聲,雙手發抖,一百二十年前那股香甜的鮮血味道似乎又湧上舌尖。
我忽然激動得再也無法自控,扳住他就是傾儘全力地一咬。
血肉被鋒利的牙齒貫穿,這一下大概是難以忍受的劇痛,達倫猛然張開眼睛,張嘴就要叫喊。我乾脆地抬腿凶狠壓住他的動作,將戴著手套的左手塞進他嘴巴裡。
得不到的,毀掉就好了。
我曾經一直是這樣想的。
這不是少年的幼稚,而是在無數次失去之後才得出的答案。
一百歲時從未謀麵的祖父曾送給我一隻純白的地獄犬。那是個相當罕見卻十分遭人鄙視的品種。也沒什麼彆的原因,隻是它的毛色太像天上那幫鳥人。祖父說是在路上撿到的,那時它的母親為了保護它剛被一群惡作劇的小惡魔砍死,這家夥正躲在母親的屍體下舔她犬牙。祖父覺得它都倒黴成這樣居然活下來也挺不容易的,就順手把那群熊孩子給趕走,將它帶給了我做禮物。
我對白毛還是黑毛倒是無所謂,而且事實證明它的確是條好狗,因為它很忠誠。
我替它取名叫巴克,意思是矯健的雄鹿。很奇怪,純白的皮毛似乎也磨滅了它的天性,地獄犬天生凶猛好鬥,巴克卻溫順得不行。兩隻眼睛水汪汪的,成天隻知道圍著我轉圈傻樂。
後來巴克死了。
那是最嚴酷的一個寒冬,我隻有二百三十七歲,血族大規模遷移回人界,而我不願意回去。吸血鬼不死不滅,可是在人間卻必須東躲西藏。
這是天界和魔界新出現的一個紛爭不斷的話題。我們血族雖然誕生於人界,可就本質而言,卻要跟魔族更加親近。特彆是自從貝利爾陛下通過允許血族自由出入魔界並提供避難援助的法案後,天界和魔界的關係更加緊張。神族把血族當做人類中的害蟲看待,跟當年誘惑夏娃吃下禁果的薩麥爾以及引誘米迦勒下地獄的路西法一樣不可饒恕。
梅丹佐一聽說此事,立即向魔界發出了嚴正警告,當然,這樣的嚴正警告在魔界眾人看來跟放屁沒什麼兩樣。在貝利爾的經營下,魔界如今的實力比路西法時期甚至還要更上一層。路西法雖然掛了,可神族並沒討到多少好處。米迦勒化了灰,耶和華更是銷聲匿跡,千萬年過去,也未曾再現神跡。
貝利爾熱火朝天忙著搞建設,自然沒空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