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春明卻偏了頭,說道,陛下一直對臣下恩寵有加,臣感激不儘,不過臣自征戰歸來,夜夜盜汗,身子大不如前……隻怕不能如以前般,常侍陛下於堂前,陛下可想過,分撒雨露麼?
一句話說得秀文帝麵色黯然卻眼神犀利:“你不是身子不爽,你是怪我軍前寵了封野!”
春明眼眸淡定,輕輕搖頭:“天下是皇上的天下,皇上喜愛哪個,都是臣子的福份,又怎麼會因妒恨而疏離陛下?臣是真的身子不爽。還有……”
說到還有突然又住了口,猶豫不決的表情,告訴著秀文帝其實真的是另有隱情。
秀文帝眼睛翻上來,被心上人推了好事,雖然心底再是寵愛,但終究是帝王的性子,口氣已經頗為不耐:“你說,到底是什麼,不要支唔。”
春明從秀文帝懷裡掙了出來,赤著腳下了床,手扶著秀文帝的垂在床邊的腿,輕輕地跪倒:“臣有一妹,與臣麵容酷似,已於三年前進宮侍候皇上,還請皇上,看顧於她。如此,就當是看顧了為臣。”
春明話說的正經,話裡離彆之意確鑿。話說完了,卻惹得秀文帝笑起來,那笑強壓著懼意與憤慨,秀文帝長睫一垂,眼波一轉,立即滿目討好:“春明,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朕知道你心裡生氣,朕錯了。朕……”眉目壓下來,屬於帝王的高傲全被壓成了最溫柔的卑微:“朕,給你陪不是,彆再鬨了,好不好?”
如此,已能是一個帝王所能做出的最大的讓步。
秀文帝伸手去拉春明。卻被春明反手彈了開去:“如此,臣隻能實話實說,臣,並非生陛下的氣。而是……”
“是什麼?”
“臣是堂堂丈夫,而非脂胭紅粉,臣,對陛下,隻有驚懼,並無情義。”
此話說得狠毒。倒像是潑喇喇地,在兩人的心裡倒了一注毒酒。
燭火微晃,秀文帝的身體似乎也晃了幾晃,沉默了半晌,才咬牙道:“並無情義……”四個字下了千鈞的力去咬,咬出來是支離破碎的喘息。
春明以頭觸地,將地板撞得咚咚直響:“希望陛下以後隻視臣為臣子,而不是其他的什麼,臣以後希望隻視陛下為皇上,忠心扶佐,同匡社稷。”
秀文帝看著地上的那人,眼裡暴躁起來,伸腿將他一踢,看著春明翻倒在地,秀文帝的眼神一滯,終是又不忍起來:“你不用拿什麼君君臣臣的大話來壓朕。”說著,口氣儘力緩和:“朕懂,你說你不在意朕寵了封野,卻又這會兒跟朕鬨性子,說出這樣絕情的話來,無非還是在意朕,朕,不會跟你生氣。你且回府吧。”
春明呼吸哽在喉裡:“臣的話句句出自肺腑。臣之妹……”
想放大家一條生路,那人卻不顧死活的隻是進逼。秀文帝抄起床榻上的奏折,摔到春明的臉上:“住口!”胸膛起伏著,秀文帝伸出手指著翻倒在地上的那人:“你,你,你……”
“你”了半日,卻是一字也吐不出。卻後從牙縫裡艱難地擠出一個字:“滾。”
春明一直沒抬頭,但低在塵埃裡的目光已滿是淚水。
默默起身,複又跪倒,向秀文帝深深叩首,而後複起身,再跪倒,如此三遍,方才罷了。
而後,開門離去。
殿門吱呀作響,將那人的身影與秀文帝的目光隔開。
秀文帝垂下首去,以手覆額。過了半日,才平複了喘息。眼神一旦安靜下來,嘴角就又挑上來,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這幾日是怎麼了,總是這樣火旺的。春明啊春明,朕如此對你,朕又怎麼舍得?”
燭光中眉眼已經柔了,但眼中卻似乎還有不甘,坐了一會兒,複又想了一會兒,春明的話在耳邊來回盤繞,那人一本正經的眼神,一本正紅的說話方式,似乎在說明這夜的春明,訴說的全是再認真不過的心意。終究還是將榻旁的燭台一掃,咣當一聲,燭台砸在地板上,門外的隨侍聽著聲響推門進來,隻看著秀文帝持著筆,站在幾案旁,喃喃道:“朕要頒旨,朕要頒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