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皇上的寢殿出來,春明外袍都不及披。
站在廊下扶著柱子立了好半天,才止住翻湧而上的暈旋。那暈旋,一下一下在身體裡攪動著,觸不到心跳,隻剩下悶悶的痛楚。
天際有星,蒙蒙亮著,廊下的氣死風燈在風中搖曳,那抹光,隻映著了春明臉上的淚,膩膩地,閃著瑩透的亮色。
不似人麵,倒似失了生命的美玉。美則美矣,卻寒涼透骨。
如此立了一會兒,春明舉步向前,依舊忘記自己隻穿著中衣。
走至台階之下,迎麵過來一人,立於麵前靜靜地施禮。
春明抬眼時,隻看著一臉的傷疤。居然是花叉。
花叉聲音一如平日般,平平的語調:“大人,夜風涼,您還是穿上外衣吧。”
平時春明從沒注意過花叉說話,今夜心思空了,卻突然將這幾句話聽進耳裡。花叉說話語調過於平了,連仄平輕重都沒有,隻是一股腦地說出來,模糊而又怪腔怪調的,倒像是妖精初學了人言,不能清晰表達似的。
這樣似醜陋又似英挺的一張臉,這樣一種野獸學舌般的說話方式……
此時這張醜臉上,那對漂亮的眼睛正緊緊地盯著自己,不覺得凶狠,隻覺得這人有趣。春明突然笑了。陡然很想聽到花叉再說些什麼。
“啊,花叉啊。”春明想到了小齊:“有空到我府上去吧,小齊念你可念的緊呢。”
“他的傷,怎麼樣了?”
自樹銀關大破異族,然後搬師回朝,已經三月了。想來那人的傷應該好了,
“還好。身子已經沒什麼大的妨礙,就是受了驚,常常會在夜時驚醒,有時叫起來,搞得一府人的都無法安睡。”
“是在下的過失。”
花叉說話到是惜字如金,能短就儘量地短。
春明聽著花叉用怪而平的音調說著話,居然又笑了,手在花叉的肩頭撫了撫:“他呢,如今說話有些不利索了。”
“是,畢竟傷了喉頭。幸好我箭甩出時,聽到封大人的一通鼓,手下勁力偏了些,不然,就要傷了大人的愛僮。”
花叉說了這麼長的一串話,春明隻聽著最後兩個字,愛僮……春明愣了一下。
“明日就來府上吧,小齊嚷了好幾回,說是要見你,說是要我見著花大人,一定要轉達到。”
花叉向上抄手:“花某敢不遵命。”
……
春明搖搖晃晃著往午門去了。花叉手按妖眼刀,繼續當值。
很快皇上的寢殿傳來一聲悶響,門前立著的內侍打開殿門進去,過一會兒又走了出來。手裡捧著聖旨。
半夜裡頒旨?莫非又有了戰事?花叉看著頒旨的人急匆匆地走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是。如是戰事,皇上定會傳春大人回來和議。
難道,是皇上與春大人有了什麼事?
夜風漸涼,吹得花叉耳後的輕悄悄地飛,耳根後陡然一冷,倒像是被人紮了一下,又似是有人說了些什麼關於自己的事,讓花叉不安。
……
同一股夜風吹至午門時,春明正向守門的禦林軍兵士掏著進出皇宮的腰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