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指望皇上要給春大人一個交待了,又或者皇上要聽春大人給的交待了。
但沒想到,已經走到近前,卻又怯了步。
停下來,靜靜地停下來,隻是向著房裡那盞寂寥的燈火望。
窗子是糊著湖綠色的紗,年頭久了,泛著一些蒙蒙的灰,那人的影子被燈光暈開了,淡淡地映在窗上。雨掃過去,那抹淡色交差塗抹,本就不太顯現的影,最後淡得幾不能見。
可就是那麼淡的一個影,卻讓無法上前。秀文帝伸出手去,衝著觸不到的影子摸了摸,而後拂袖,臉色全黯了,黑壓壓地,像是已經死過,他說:“咱們走吧。”
說著人已經轉了開去。
初一時,花叉沒有動,但很快,就堅決地轉了過去,依舊撐著傘,追隨著秀文帝的步子。
倒是管家慌起來:“皇上,我家大人,已經等了皇上一日了。”
雨大了些,天際有滾雷,炸開來,管家的語聲淹沒在雨裡。
……
皇上的步子急切而繚亂,比及出了春府,皇上停下來,手扶著門前的石獅喘了喘氣。
天雖暗了,但閃電如虯龍,一道一道的亮光晃人眼。秀文帝的臉被映得光閃閃的,眼裡全是驚迫與悲恐,最深的眸子壓著最深的情義,那麼濃,那麼深重,像壓在最遙遠地平線上的烏雲。
花叉不聲不響地站在秀文帝後,那方位恰是風雨襲來的方向,雨點如蝗地打將進來,花叉的衣衫已經全濕了。但隻是立著,標挺,而固執。
秀文帝這樣喘了一會兒,就問花叉:“朕不願意再見那人了,朕可是絕情的人?”
花叉搖頭:“皇上不是絕情的人,皇上是多情的人。皇上不願意見那人,是因為皇上怕見了他,就再也活不下去了。”
秀文帝萬沒想到從來不似有所思、有所想、有所情、有所感的花叉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倒是驚了一下,可不正是如此?
如是進去,如是見了那人,如是見了他將死的模樣,隻要一個眼神,哪怕隻是一個眼神,他怕自己也無法再活了,他知道在那人身上,他從來擁有的都隻是懦弱,因為情太深,而心如水,在他麵前弱得揚不起任何的波紋。
其時他聽著那人要做壽衣時,他心底裡翻湧而出的隻有恨。他以為那人是跟他嘔氣,他以為那人耍小性是以不見太醫,他叫人暗暗留意那人的景況,得到的回報都是好,不似生病的樣子。
他以為他好,他以為隻要他隻是在鬨,隻要氣消了就好。可他在昨夜的夢裡,分明看到他來告彆。
他隱覺了什麼,是以今日出宮前來,萬沒想到,竟然是一個決彆。
可他,是個多情的性子,他隻喜歡初見,而不喜歡決彆。
他要笑了,是誰騙了他,告訴他那人一直很好?是以他恨了,定是春明吧。他演了一出絕情的戲給他瞧。
隻是為了不想見他。
今夜,那人想見了,他其實知道他要說什麼,說他的妹妹,是一個麵容與他酷似的人,就在他身邊,已經呆了三年。他會要他看顧那個女子,他要他把對他的滿腔情義,全付於那個女子。
他知道了,他真的知道。這是此時的春明,能對他說的唯一的話語。
可他不願意聽。他不想跟他說,那份情,除了你,我誰都給不了。
不能答應,是以不能進去。
他伸手,去摸他最後的影,手舉起來的那一時刻,他想的是,如是,春明死了,他千折百回的情,還有人誰可領?那一時刻,他忽然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