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蘭•傑索給了他最信任的部下入江正一一個匣子,匣體是火紅的,四麵各雕一朵玫瑰,朵朵似欲滴出的鮮血。入江正一以為自家BOSS又起了什麼惡趣味,滿臉黑線,不情不願地打開,從匣子裡掉出一個繭來,通體透明的繭,可以看到裡麵那隻蜷起的蝶,可以看清蝶翼上豔麗而不生動的紋飾。
入江正一不明白白蘭這一次是什麼意思。他本想用自己的活性力量使那隻蝶破繭而出,卻被白蘭阻止。白蘭把那隻繭收回匣子,戴起一個笑,仿佛剛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小正,要到以後才可以打開呀!”說完,白蘭把正在思考自己的話的涵義的入江正一拉進自己的懷裡,在他的嘴角點了一個吻。
不同於白蘭平日裡的霸道任性,而是很輕淺的一個吻。有那麼一瞬間,入江正一覺得,自己是被一朵花輕輕觸碰了。
沒有人問過,“以後”究竟是什麼時候。
因為還沒等入江正一去問,白蘭便主動放開了他:“小正,該去工作了。”
入江正一隻能告退。臨出門時他回頭看了一眼白蘭,後者紫色的眸子笑意盈盈,淹沒了主人的一切心思。入江正一什麼都沒有讀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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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江正一有很嚴重的自虐傾向,但是掩飾得很好,所以即使是照顧他飲食起居的切羅貝爾們也不知道。他通常都是躲進衛生間——整個米爾菲歐來唯一沒被監控的地方,從口袋中掏出瑞士軍刀,坐進浴缸裡,將自己放鬆在溫熱的水中,劃開自己的腕,在熱水蒸騰出的霧氣中,看氤氳開的血色,看傷口一點一點地愈合,最終什麼都不剩下,除了還新鮮的隱隱的痛。六吊花的炎壓是那麼強大,他的活性化的力量,看上去也那麼強大。他還記得這把瑞士軍刀是姐姐掏出她賺的第一筆薪金買給自己的,他還記得媽媽和姐姐是怎樣倒在自己麵前的。有時他恨不得自己也乾脆死掉,但卻知道,一切都是他惹出來的,他有義務收拾這個殘破的世界。他是個膽小鬼,沒錯,但這一次,他不能逃。
他努力對自己強調,不能逃,你不能逃。入江正一,你,不能逃。他一天要強調許多許多遍。
深深地吸氣又長長地吐氣,浴室裡的空氣濕度太大,入江正一覺得很不舒服。他把自己從水中提起來,換好睡衣,絲綢的質感過於滑膩,總有一種即將墜落在地的不安。入江正一把帶子係得緊一些,又緊一些。
還是沒能得到安全感。
床頭對著超大的顯示屏,偶爾白蘭會毫無準備地接入視頻通訊。入江正一的睡姿很差勁,偶爾白蘭就會看到他可愛的一麵,但更多的時候,還是見到那個男人自己抱住自己,得不到安全感的姿勢。這時白蘭總想衝過去,不過他從來沒有那樣做過。他隻是揚起無謂的歡快嘴角,然後說:“喲,小正,偷襲呢♪!”
把睡夢中的人驚醒。
“白蘭大人,已經很晚了,拜托您看一下時間好嗎?”入江正一會很生氣,卻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在睡夢中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麵暴漏了出去,暴漏給了最不能暴漏的人——朋友,卻也是敵人。
入江正一什麼都不知道,白蘭•傑索假裝自己什麼都沒有見到過。
這是一場隻有一個人參與的雙人的把戲,已經玩了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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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蘭•傑索與所有人都不一樣,白蘭•傑索能經曆所有的“如果”。
每一種如果都是確切存在的,比如說,如果她能答應同我交往呢?於是她答應了也沒有答應。所有的如果都是存在的,隻是存在於平行的世界。未來有很多很多,每個人隻能經曆其中一種,白蘭•傑索除外。
他能遍曆所有的“如果”,因為他是瑪列指環的合適者。瑪列是海,是橫向的時間奇跡。
所以白蘭•傑索知道很多,他知道入江正一是有背叛他的可能的,但他卻不知道,這個世界的入江正一會不會背叛他。
他在賭,賭這個世界的入江正一沒有想起慘烈的未來,不會背叛他。但他知道,自己快要輸了。他想趁賭局的結果還沒有揭曉做些什麼,卻什麼都沒有做。他在害怕,白蘭•傑索也有害怕的事情,聽上去多麼荒謬可笑。
他想,“如果小正其實也喜歡我呢?”。
那麼入江正一既喜歡他又不喜歡他,這是肯定的。所有的如果都存在著,白蘭•傑索覺得那般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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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蘭大人,這麼晚了,有事嗎?”
“啊,我隻是想,小正啊,你去日本吧!”
“這樣的事情,不能等到明天開會再說嗎?為什麼非要半夜通視頻啊!”
“出現了!小正的惱羞成怒!KA~WA~YI~♫(注:卡哇伊,日文,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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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蘭•傑索知道,什麼都要結束了。
入江正一覺得,有什麼即將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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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江正一來到了日本,那承載著他無數歡樂與悲傷的故土。在下飛機之前他恍然覺得不真實,他回來了卻沒回來。這裡已經沒有他的家了。切羅貝爾們在身後催促,入江大人,您該下機了,日本方麵已派人來迎接。
他說:“啊,我想先回家,可以嗎?”
他說回家卻突然想起,他已經沒有家了。
切羅貝爾們看了看彼此,似乎是微微歎了口氣:“入江大人,找幾個人陪著您吧,彭格列X世就在這裡,有危險。”
入江正一想起了媽媽和姐姐是怎麼被自己的仇家殺死在自己麵前的,想起了他們溫馨的小屋被大火燒得一乾二淨,想起他第一次殺人,瘋了一樣,將仇家砍成肉泥,想起白蘭大人趕來,給他溫暖的擁抱。他想起這一些,搖了搖頭,說:“不用了。”他不想看到滿地瘡痍,不想自己將自己的傷殘酷地再次撕裂。他是個膽小鬼。
所以他永遠不會知道了,白蘭•傑索把他的家重新修整好了,完全是原來的樣子。他永遠不會知道了,白蘭•傑索看著修整好的屋子,是怎樣笑著感慨:“還是物是人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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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負他生得文弱的屬下們,陽奉陰違的第3部隊,塞滿了秋牡丹的辦公室,入江正一忽然覺得很累。
回頭對切羅貝爾們說:“我出去逛一逛,去以前常去的音像店而已,你們不要派人跟著。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他以前也這樣說過,那時是真的想靜一靜,這次卻不一樣。他知道,還會有人跟著他的,不過他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從小學就一直光顧的音像店,店主是個比自己大一點的哥哥。那個哥哥居然還記得自己,招呼:“喲,這不是正一?不是出國了麼?什麼時候回來的?要回來住下嗎?”店主小心不觸碰他的傷痛。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難為成田大哥還記得我呢。——我回來休假,很快還要回去。我在國外找到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