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密林中等候的女孩子將身上的棉衣裹緊身體,抬頭看向黑棘的天空。
那時候的景象,一如此刻的黑冷。
然而再張望回來時的路,死黑墨去了這麼久,怎麼還不回來。
她轉而又怨念的想,這個死黑墨,再一次她丟下不管,隻顧著那個死丫頭,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嘉人生日之後的八月中秋……她第一次,踏出圈住她的小小天地,看花燈。
為何會做去那樣龍蛇混雜的地方……微瀾已經想不起。大概,嘉人和墨曦想去,說動她,更名正言順吧。
街市上,人來如織,花燈燦爛。他們三個容姿俊秀,每到一處,便引起無數人的悄然圍觀。
她端莊自持,身旁的嘉人卻毫不顧忌,一口一個“墨曦哥哥,墨曦哥哥的”,拉著一臉冷峻的男子四處張望,雀躍不已。
她很清楚——自己,是多出來的一個。
但,多出來就多出來吧,他們無視她,她還要無視他們呢。既然出來了……她要玩個開心。
皮影戲,小糖人,套圈兒的,猜燈謎,放河燈,還是敲著鈸鑼的說書人……這些連嘉人都不屑一顧的尋常小玩意兒,在久居深閨的女孩子眼中,仍滿是驚歎。
她新奇的拿起麵人兒,摸摸詭異的假麵胖娃娃,擠在拂柳下,好奇的看著八仙琉璃盞……她玩的太過投入,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的身邊,隻有墨曦一人。
街上人來如織,嘉人不知何時同他們走散了。
隻有她和他了呢。他對她向來無禮又魯莽,她有點害怕。
那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來街市,第一次在這樣陌生的環境,見這麼多陌生人。
她是小姐,嘉人不過是個丫頭,但……在這個墨曦眼中,她這個小姐,根本沒有一個丫頭重要。
那個冷血的男子還是無視她眼中的驚慌,甚至祈求,將她仍在橋頭的花燈下,隻留下一句:“不要走,在這裡等我!”轉頭,便入了人潮之中。
這一扔,就是一個晚上。
若沒有遇到那個帶著溫暖笑容的燕支…她恐怕會在街上等一個晚上吧。
他其實那時候還沒有欺負她,但她想起往日那些微不足道的事,總是氣惱的胃疼。
好吧,她承認,嘉人生的的確貌美,個性又溫順乖巧。即便是挑剔如她,也找不到責罵她的理由。
若說嘉人真有什麼缺點……那便是太善良。亂相信人,阿貓阿狗都往府裡救。當年就是不顧她的警告,偷偷將這個將滿身是血的大瘟神救回去。好人她做了,卻連累著她被逼著做了他的人質,被逼著伺候這個動不動將劍擱在她脖子上的死黑墨,逼她幫她上藥,幫他洗傷口,幫他騙人。
現在….還逼著她當著那兩個殺手的麵前脫衣服。
往事總總,好像總有一個‘逼’字。
她捂著臉,不知道剛剛他是不是真的沒偷看。
好像……真的連一眼都沒往她這兒瞄呢。確定了這點,不知道為什麼花微瀾非但沒有安心,心裡反而更加彆扭不舒服起來。
死黑墨…….很不屑看她呢。
她仿佛又看到那張眉目高挺的俊美麵容上,唇角一揚,那雙活蹦亂跳的黑眼睛閃著帶著讓她極不舒服的笑意,懶洋洋的說道:“反正他們都要死了,看一眼算什麼。”
又好像看到他高大的身軀逼近,“不知道小王爺知道自己的王妃殺起人來的樣子有多麼可怕……還抓花了一個人的臉呢。”
她可是個姑娘,他怎麼能那麼放肆,靠的那麼近…..她都能看清他的喉結呢。
可是突然,微瀾微紅的臉突然僵硬在那裡,片刻,她的眼中閃出不可思議的絕望和憤怒。
剛剛那群男人滿口的汙言瑣語,獰笑著撲過來的時候,她害怕,她尖叫,她瘋了一樣的跳起來反抗殺人,又撲又咬。而他,竟然早就在那裡——由始至終,冷眼旁觀。直到她一心求死,欲咬舌自儘才出手。
即使從來沒有對這個男人有過半分溫暖的幻想,可是這一刻,花微瀾如同被人按著頭,強行浸在十二月的的冰窖裡。
她覺得有點窒息,胸口又冷又痛。
真可笑啊……明明是和以前一樣,把她當一個不屑一顧的小玩意兒扔掉了,她還在傻傻的等他呢。
撞撞跌跌的站起來,她漫無目的的踏入了黑夜的林中。
廣袤的老林中,女孩兒深一腳,淺一腳在黑暗中麻木前行。
在這同一時刻,在林中的另一邊,有人策馬入了林子……有人,正在拔劍。
又是一場生死較量。
劍快如光影般斬落那人頭顱的時刻,背後的女子頭一歪,暈了過去。
這一次來的,是禦劍流的人物:牧刀人。
三十六柄——劍劍殺招,鋪天蓋地,迅如疾風。那樣驚天動地的驅劍術,隻半個紕漏,他和身後的嘉人,都被釘死在地上了吧。
他們是篤定他此番連戰,已然力竭了嗎。
再一次飽飲了鮮血的無名劍在黑衣殺神的手中隱隱鳴動。‘哢’的一聲,已然收劍。將背後已經昏迷的女孩子轉而抱在懷中。
真是……不一樣的女子呢。
作為小姐的花微瀾堅韌如草,作為丫鬟的嘉人,卻如此嬌弱如花。
搖了搖頭,將這個奇怪的念頭壓下。
小姐?丫頭?看了眼懷裡同樣花容月貌的女孩子,墨曦已有了決定。
在山溝中找到了嘉人後,墨曦回到方才和微瀾約定的地點,已空無一人。
查看了周圍的地形,那丫頭是乘機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