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三人說說笑笑地回了合玉居,叫府裡等著看婆媳大戰的下人們好生失望。
今天怎麼就沒打起來呢?
至於正院裡的女婢們,在沈雲西走後也是麵麵相覷,其中一人回過神急忙地進了內屋裡彙報。
“人走了?”坐在上首的椅座上繡花樣的秦蘭月揚起了眉頭。
她身旁的綠芯皮笑肉不笑地說:“這是故意裝病呢。”
秦蘭月將繡繃放下,撫了撫凸起的小腹,妍麗麵容上似笑非笑,心裡是有些不大高興的,“吳媽說她在莊子裡過得比在京裡自在,我原還不信,如今看來還真是如此。”
正如吳媽所想,沈雲西現在的狀態確實不合她的意。
她主動提出接沈雲西回來,除了沈雲西的親娘裕和郡主暗中施壓的緣故外,她也想親眼旁觀她的落魄醜態和不堪,倒不料是如今這般情態。
出乎她的意料了。
“她素來愛裝模作樣,又死好麵子,在老太太的壽宴上發了一回瘋,又去了趟莊子到把往日的規矩做派給放下了。不成想我還做了回好事。”
綠芯跪坐在榻前給她捏腿,不以為意,“她當初鬨那麼一場,險些害得夫人受傷,現在梁京裡頭還有誰不知道她姓沈的是個什麼樣的貨色?本來也臭名昭著了,虱子多了不怕癢,死豬不怕開水燙,早就沒有臉麵了,還有什麼可裝的。”
作為死對頭,此消彼長,綠芯的話雖厲害粗俗,秦蘭月卻聽得十分舒心,心間稍顯愉悅。
她麵上不露分毫,點了點手指頭,吩咐說:“她如今是一灘爛泥,咱們卻不能和她同汙,告訴底下人,不管怎麼說,至少表麵上客氣些,要不然倒顯得我這個做娘的表姐不慈愛了。”
說到娘這個字時,她唇邊的笑意更深了,“一會兒讓人去合玉居傳話,就說晚間咱們在榮照堂設宴,給老六接風洗塵,叫她也來,正好一屋子老老少少聚一回。還有,再取兩本佛經給她送去,讓她沒事就多看看,好生學學佛家寬和的氣度。”
話說完了半刻,秦蘭月又想起佛寺裡挑來的一筐豆子,“也送過去給她挑揀。”
綠芯吃吃的笑應了,屋裡頭閒話將完,就有下人說衛信來請安了。
秦蘭月聽得,一反先才閒散慵懶的態度,穿鞋下榻,扶了腰挺著大肚子親自迎了出去,見了人,又不免是一番親和的噓寒問暖。
衛信初見秦蘭月,被對方殊麗嫵媚的容貌一震,剛開始還有些疏離,後頭到底抵不住年輕婦人的溫言和語,又憶起往歲書信相通的日子,不自覺地卸下心防親近了起來。
短短一段時間下來,十三四歲的少年和二十歲的繼母,便相處得如親姐弟一般了。
綠芯不懂自家夫人為何要對一個國公爺都不在乎的婢生子如此熱切周全,心裡直犯嘀咕。
秦蘭月卻是微微一笑。誰能想得到,麵前這個生澀的少年郎前途無量,以後會青雲直上成為托孤大臣,權傾朝堂呢。
上輩子,衛信就是沈雲西沈太後身邊的一條狗,為那個女人鞍前馬後,沈雲西指東他絕不往西。
而今一切卻都不同了,上一世姓沈的能做到的,她能證明她一樣能做到,姓沈的能收攏的人,她也一樣能成。
誰都不知道,秦蘭月心裡一直憋了一股勁兒,從小到大,前世今生,旁人總愛拿她當沈雲西的陪襯。明明她與沈雲西相比,從來就不輸半分。
是,前世她眼瞎,看中了衛邵那個中看不中用的木頭,把自己鬨成個笑話,可除此之外,她又哪裡不如她?
..
正院裡送來經書和佛豆時,沈雲西正坐在爐子邊和竹珍荷珠一起吃烤花生。
來的人是昨日今早都見過的吳媽。
吳媽皮笑肉不笑地傳達正院的訓話,指著籮筐說:“這些也請三夫人親自挑揀出來,要記得揀一顆念一聲佛,揀完煮熟了在街口分發行人,好給全家結個壽緣。”
吳媽說完便端看沈雲西的反應,夫人吩咐了,要她仔細地記下,回去了要說給她聽的。
然而出乎吳媽的意料,麵對明顯的刁難,沈雲西表現得極其平和,她並不覺得氣憤,也沒半點的委屈,乾乾脆脆地應了聲好。
好不容易來到沒有喪屍的時代,沈雲西當然希望活得長久,雖然想不明白小小的豆子裡究竟有什麼大乾坤,挑著吃了居然能積壽,但討個好意頭也不錯。
她伸手抓了把豆子,轉頭和荷珠說:“把福花她們都叫來吧,咱們一人三兩捧,片刻就能撿完了。”
荷珠還未應聲,吳媽已然大叫製止:“這怎麼能夠,假下人之人,就不誠心了,該全部由三夫人親自挑揀才是!”
荷珠怒目,雙手叉腰,昂起頭就懟回去,“怎麼不誠心了,要真論誠心,就該各房自己揀自己的,沒有隻叫我們小姐一人揀出來給全府積福的道理。你這些話說出來,佛祖聽了都要笑話的。”不安心的東西,她們才回來,就聞著味兒來找事了。
那吳媽被她堵得啞口無言,訥訥說不出話來,沒多久就灰溜溜地走了。
回到正院,秦蘭月問起合玉居裡的情況,她儘都如實回稟。
秦蘭月秀眉微蹙,說吳媽:“你也是個沒用的,白活一把年歲,叫兩個小丫頭堵得沒話說。”
吳媽乾笑,不知該如何回話,綠芯見吳媽掛不住臉,忙替吳媽說情,“合玉居那位到底是名正言順的主子,後頭有明王府與裕和郡主撐腰,且她現在渾不吝的又不要臉皮,您派個下人過去如何壓得住她?依奴婢說,夫人若真有什麼想法,把她叫到咱們院子裡來才是,一級壓一級,您親自來還怕管教不了她嗎。”
秦蘭月一想也對:“你說得很是。”
是啊,身份壓死人,就好像她未出閣前住在侍郎府的那些年月裡,沈雲西就總是處處壓她一頭。
是她不如她嗎?
不。
不過是因為對方是沈家嫡出的大姑娘,是明王府老王妃的心肝寶貝,是未來的太子妃,自然是人人都捧著她,而她隻是個寄住的表姑娘罷了。
秦蘭月搖搖頭取出佛珠,念了幾回經,又靜下心來。
合玉居裡也正談論她:“那秦夫人真是跟佛祖菩薩杠上了,又是佛經又是佛豆的,下回說不定叫小姐你親自去塑佛像了。”
沈雲西輕輕點頭,女主有重生歸來的經曆,確實很信這些。而她,一個靈魂穿越過來的人,心裡其實也有幾分潛藏的敬畏在的。
佛豆揀完就叫人拿去煮了,荷珠閒下來,不免又嘰裡咕嚕地說了番氣話。
沈雲西在火爐子邊低眉思忖了須臾,將經書放在一側,轉身洗了手,在小幾上鋪平紙張,提筆寫字。
荷珠氣了一回,湊過來問:“小姐在寫什麼,你不會真聽秦夫人的話抄寫佛經吧?”
“不是。”沈雲西筆頭抵了抵下巴,略略地彎起眼,難得地說起長句來:“我這些日子看了好些話本子,大體都是高官小姐和窮秀才的,實在沒意思,我打算自己寫故事。正好我們不是有個書鋪子嗎,印賣也方便。”
荷珠詫異,“小姐想寫個什麼樣的?”
沈雲西按住紙上的玉石壓尺,“一位姑娘上輩子喜歡兒子,重生後嫁給老子的故事。”
荷珠不禁拔高聲音哎了一下,“重生?”
沈雲西:“就是死了之後回到過去。”
她一麵寫,一麵慢悠悠地念說:“這個故事的主角姓和,名喚春秋,家在半布巷,和小姐生得纖秀嫋娜是遠近聞名的美人,性子也是敢愛敢恨。
在離半布巷不遠處有個王宅,裡麵有個王公子,王公子名行,字安之。某年三月,和小姐出府踏青,驚鴻一麵,對俊俏的王公子一見鐘情再見傾心,遂大膽追愛,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和小姐一顆真心,王公子卻視若無物。
轉眼又過了數載,和小姐病逝家中,不想一閉眼再一睜眼竟回到了五年前……”
沈雲西一改平常的少語寡言,耐心地娓娓道來,年輕女兒家的聲音脆生生的,本就中聽,再合上發展曲折又出乎意料的情節,就更吸引人了。
荷珠來了興致,竹珍也豎起了耳朵,兩人被勾住了心神,一時倒把安國公府那些煩心事儘拋到腦後去了。
有原型在,原主也是當事人之一,記憶深刻,沈雲西寫得很順暢,她這可不是抄梗抄襲,她隻是做一個現實的搬運工而已。
女主最大的秘密不就是重生嗎。她把這個寫出來,旁人或許不大信,可秦蘭月自己當是心知肚明的。
沈雲西本意並不想和女主作對,她很忙的,忙著享受短暫又難得的和平生活,真的抽不出太多空來和女主打機鋒。但女主顯然不打算井水不犯河水,才一天就好幾次支著棍子敲打她。這很煩。
秦蘭月既然閒得慌,老挑撥她,那她就禮尚往來,也給女主找點事兒乾。
沈雲西想了想,又特意在首頁寫上“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的字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