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秋急切地:“婉兒,你才十三歲,你的青春才剛剛開始,怎能為我把一生幸福都毀了?你不願嫁三弟也沒關係,冷家之外有無數青年才俊,如果你喜歡上哪個,就嫁給他吧。從前我家送過的聘禮,便算作你的嫁妝……”
我凝眸望著他,情不自禁地輕輕伸手出來,撫摸他的臉頰。那曾經有著柔和曲線的麵龐,一夜之間竟已被折磨得形銷骨立。我終於撐不住,撲在冷秋胸前哭道:“你為何說這些?我……我是喜歡你的啊!”
冷秋身子微微一顫,半晌,慢慢抬起手,替我擦去眼淚,然後,輕輕地拍著我的後背,嘴裡喃喃:“婉兒,彆哭。聽我話,撿個好人家嫁了,讓我知道你不是無依無靠,遠在千裡之外才能安心些。”
我情緒激蕩,從冷秋懷中掙脫出來,一把抓起身旁桌子上的剪子。冷秋以為我要尋短見,登時驚得麵色慘白,伸手來奪剪刀。可惜他內力全失,手腳又受了重傷,竟被我閃身躲過。冷秋驚呼道:“不可!”額上已是一頭冷汗。
我從頸後拉過辮子,哢嚓一聲,剪下一縷頭發來。冷秋攥住我的手腕,驚魂未定地:“婉兒,你這是做什麼!”
我舉起那縷斷發,胸口因激動而微微起伏:“我燕婉兒以此為誓,此生除冷秋外決不另嫁他人,否則便教我夫婦不得相守,兒女流落異鄉,自己孤獨而死!”
冷秋顫聲道:“婉兒,你這是何苦!”
我下巴微微顫抖,勉力抿嘴微笑:“反正,現在我把我自己和你綁在一起了,你要是不想讓我孤獨終老,就好好地活著。我等你回來娶我。
冷秋從腰中抽出屠龍刀,解散發髻,也割下一縷頭發來,放在我的手心:“我冷秋若有負婉兒,有如此發!“
我放下剪刀,將冷秋的頭發和我的頭發纏繞在一起,綰作一個同心結,從辮子上解下紅頭繩,將同心結精心紮好,遞與冷秋,一字字道:“結發為夫妻,生死兩不移。生當複來歸,死亦長相思。”
冷秋接過同心結,攥在手心裡,低低重複道:“生當複來歸,死亦長相思!”
窗外響起腳步聲,我轉過頭去擦眼淚,冷廖如提著一個沉甸甸的包裹走進來。
冷廖如把包裹在炕上打開,將裡麵的東西一樣樣拿給冷秋看:“這是四張彙通錢莊的銀票,每張五百兩,你貼身藏著,彆露出來給人看見。這包裡還有五十兩現銀和二十貫零錢,路上如果遇到打劫的,就把銀子和錢都給他,千萬莫和他們爭執——這幾套衣服是你表哥的,你換上試試,不合身的地方舅媽再替你改改。”
冷秋搖搖頭道:“我穿我的舊衣服就好。”
冷廖如笑笑:“那件袍子脫下來的時候剪壞了,不能再穿了。幾件舊衣服,你跟舅媽客氣什麼?”
冷秋垂下眼睛:“舅媽,我想……留著那件衣服。”
冷廖如盯著冷秋,眼中漸漸有水光聚集:“也好,你留著它……做個念想吧。”
冷秋從丫鬟手中接過那件帶血的長袍,在炕上緩緩展開。前襟的大片血痕依舊紅得刺目。冷秋盯著那血跡,默然立了一會兒,然後珍而重之地把衣服重新疊好,放進包裹的最裡層。
冷廖如拿了一件長袍在旁道:“快把衣服穿上吧,彆凍著了。”
冷秋默默接過長袍,穿戴完畢後整整衣襟,對著冷廖如端端正正地拜下去:“ 冷秋家門不幸,遭此劫難,幸得舅舅舅媽不避嫌疑,冒險收留。救命之恩,無以言謝,請舅媽受我三拜。他日冷秋若能重返冷家,再圖回報大恩。”
冷廖如含淚道:“秋兒,我們並沒能為你和你母親做些什麼,也不求你的報答,隻願你能忘記這些恩恩怨怨,再彆回冷家山來了。你娘若在天有靈,也會希望你平平安安地活著,而不是一輩子生活在仇恨中。”
冷秋隻是沉默地拜了再拜,然後起身把包裹背在背上,走到門邊,微微側過頭來,似乎是想最後跟我說句告彆的話。然而他終於沒有再看我一眼,轉頭推開門,頂風冒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