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光漸漸泛白,冷秋緩緩睜開眼睛,目光先是虛浮在空中,然後漸漸聚焦在我的臉上,遲疑地喚道:“婉兒?”
我一夜的驚恐憂懼在這兩個字中轟然破碎,喜極而泣道:“秋哥哥你怎麼樣?你不要再昏了!”
冷秋嘶啞著聲音問:“這是什麼地方?”
我擦擦淚道:“是仲明伯伯家。仲明伯伯和謙哥哥從雪地上把你抬回來,整夜替你療傷,這才把你救過來——你現在覺得身上怎麼樣?還有哪裡難受麼?”
正說話間,冷廖如推門進來,驚喜地:“秋兒,你醒了?”
冷秋叫聲:“二舅媽!”一手撐炕便要坐起來。冷廖如忙道:“你快躺下,再多睡一會兒吧。”
冷秋掙紮著下地來:“舅媽,我得走了。我已經害了婉兒一家,不能再連累您和舅舅了。”
冷廖如勸道:“好孩子,要走也不差這一刻。舅媽替你收拾些路上帶的換洗衣服和盤纏。你等著我啊!”說罷匆匆出門去了。
我和冷秋站在屋裡,相對沉默。半晌,我開口道:“地上涼,你彆凍著了,上炕去躺一會兒吧。”
冷秋站在那裡不動,半晌,終於艱難地開口:“婉兒,你大哥的事,是我對他不起。我發誓,隻要我活著,終久會替他報仇的。”
我悲哀地搖搖頭:“報仇?你要怎麼報仇?殺了你父親嗎?”
冷秋淡淡地:“我沒有父親。”
我舉目望著他,從他的眼睛裡我看到一種陌生的冰冷與銳利,我驚恐地:“不,秋哥哥,我不要你報仇。我們一起逃走吧,走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回來。我們改名換姓,你可以寫字賣畫,我可以織布刺繡,我們還可以開個小店做個小本生意。等安定下來後,再把我爹和大嫂接過來。一家人住在一起,遠離江湖上的是非,平平安安地不好麼?”
冷秋竟笑了:“平安?你真的以為逃走了就能平安麼?普天之下,哪裡有世外桃源?—— 婉兒,我是不會帶你走的,這樣不僅會害死你,也會拖累死我。”
我張張口還想說什麼,淚水卻撲朔朔地掉下來。冷秋沉默一會兒,放緩了聲音道:“婉兒,你答應我一件事可好?”
我喉嚨腫脹,哽咽著問道:“什麼事?”
冷秋道:“我這一去,最放心不下的是三弟。他雖然比你還大兩個月,性情卻還像個小孩子,任性衝動。我走以後,你能不能——替我看顧他?”
我吸吸鼻子,勉力微笑道:“秋哥哥,你放心。颯哥哥這一年來也懂事了不少。他若是有急躁的地方,我一定多勸著他些。我的話他也還聽得進去。”
冷秋點頭道:“這樣我就放心了。”沉默半晌,緩緩開口道:“三弟雖然脾氣暴躁些,品性倒還純良。你我從前雖然有過婚約,如今成婚已是不可能了。你和三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年齡也相當,不如……”
我打斷他道:“秋哥哥,彆說了,我從小隻把颯哥哥當作親哥哥一樣看待。我對他,他對我,都絕不會有半點彆的心思。我是許了你的,你不能帶我走,我就留在這兒等你回來。”
冷秋急道:“婉兒,你怎麼還不明白?這不是躲個三五年避避風頭的事。我這一走,或許十年二十年才能回來,或許……就再也不回來了。”
我咬牙道:“十年二十年,我隻等便是。你一輩子不回來,我就等你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