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耀民對王姝起了心思這事兒,梗得毛氏吃不下睡不著。
她本就是個心思重的還愛找事兒之人,無事還能生事。此時懷著孕,伺候不了男人,她日防夜防院落的丫鬟趁機上張耀民的榻,自然就更疑神疑鬼了。為著情郎兩句話,毛氏硬是熬得一宿沒合眼兒。左思右想,琢磨該怎麼將王姝打發出去。
作為長輩,她能拿捏的就隻有王姝的婚事。
次日一早,她等不及的來彙報的管事們都回去,就迫不及待地打發了下人找冰人來府上。
跟張耀民偷偷摸摸五六年,這人的性子毛氏再了解不過。好色且心狠。他能跟她張這個口打聽,那興趣就決計不會小。王姝如今年方十五,正是女子最最鮮嫩的年歲。而她早已是徐娘半老,哪怕厚厚的脂粉遮掩,也擋不住眼角的褶皺和皮上的斑點。
誠如張耀民所依仗的,毛氏在他身上下了那麼大的血本,是萬萬不可能會撒手的。
但若是真叫他得了手。那往後就兩說了。畢竟跟王姝比,出身樣貌年歲無一不勝,哪怕她懷著張耀民的孩子也無用。屆時王家有王姝這個正兒八經的大姑娘在,哪兒還有她的立足之地?
也不知毛氏的心眼兒到底有多小,短短一夜,就生了滿嘴的燎泡。
她此時一麵想儘快將人快點打發出去,一麵又不樂意給人尋門好親事。十來年做低伏小的日子叫她便是給王姝找婆家,也勢必要惡心人一回。
他王程錦不是頂頂寶貝這個長女麼?她偏要王姝往後一輩子抬不起頭。
王家名頭大,清河鎮想跟王家結親的人不在少數。早年王姝還沒及笄時就有人來打聽,都是家底子還不錯的人家。但毛氏不允許,把主意打到了縣城的一戶人家身上。
說來,她知道這戶人家也是機緣巧合。
這樁事還得從張耀民說起。
張耀民本是涼州治下清河縣臨水村張家的長子,一家子土裡刨食的農戶裡出了唯一的讀書人。張耀民本人也確實有幾分天資。旁人讀一輩子讀不出名堂,他縣試三次便過了。奈何縣試好考,再進一步就難了。屢試不第,張家供不起。張耀民不甘心,便跟毛氏搭上了。
毛氏肚子沒多少墨水,卻勝在敢想,野心大。她看中了張耀民的潛力,想當官太太。
可張耀民這人,苦的時候心堅。吃喝不愁又有女子暖床伺候時,憋著一口氣要讀出個名堂的心就淡了。書讀不下去,官卻是一定要做的。於是便央著毛氏幫他花錢運作。
毛氏也是夠狠,這些年的私房都砸進去了,下了血本的。花了大心血地替他往縣城裡巴結。
跟縣城裡有頭有臉的人家往來得多,毛氏也算是摸出了門道兒。便聽說了有一戶外來人家。門檻兒高得很。便是縣令老爺也不敢等閒待之。不過縣城裡,除非爛了根的破腦殼兒願意,一般人家沒有願意跟他家結親的。
毛氏當初純粹是好奇才打聽,結果打聽出來,這戶人家的哥兒是個瘋的,似乎還有龍陽之好。弱冠的年歲,屋裡伺候的都是年輕俊美的小子,一個姑娘家都沒有。
一聽這事兒,毛氏當時還暗暗詛咒,這婚事頂頂適合王姝。可彼時她雖是王姝的長輩,卻當不了家。有這心思也不敢在王程錦跟前提。如今一想,正好。
這般,她便跟冰人提了這一嘴。
這冰人是個人脈頗廣的,不止是在清河縣給人做媒。
這不毛氏一提,她立即就知道是哪家:“那戶人家門第高的嘞!王家太太,不是我勸你,王家姑娘在清河鎮排得上名號,去那家怕是還缺了些火候。既然你找到我,我也不跟你說那等虛話。你家大姑娘若想有個好親家,就在本地找。”
“我家姑娘跟旁人家不一樣……心氣兒高,瞧不上本地人家。”毛氏苦笑一聲,意有所指的道,“還是往縣城的高門大戶找吧。後娘難當啊……”
冰人消息靈通,知曉這位是續弦。見她麵色為難,便也歎了口氣:“你也彆抱太大期望,怕是頂多納個貴妾哦……”
毛氏本還覺得為妻便宜了王姝,一聽隻能為妾,頓時眼睛都亮了。
不過她好歹是做人長輩的,喜色也不能擺在臉上:“我這廂也不過給姝姐兒求個安穩,不拘是為妻為妾。隻要男方對姝姐兒好,日子過得舒坦,名聲什麼的都能放一放。再來,姝姐兒身子骨也虛得很,子嗣上本就……總之,勞煩你幫著探聽探聽。”
冰人一聽她這口氣,心裡立即就有數了。
瞧了毛氏一眼,心裡怪道怨不得是繼母呢,正經大姑娘送出去為妾。不過心裡這般想,這也是彆人家的事兒。
在王家吃了幾盞好茶,又拿了些辛苦錢扭頭走了:“且等著我消息。”
毛氏什麼打算,王姝不清楚。
隻打了一個照麵的‘舅老爺’沒在王姝心裡留下半分印記。她出不去門,便將這些帳從頭到尾梳理了一遍。管事們都是王程錦在世時精挑細選的人,本事毋庸置疑。王家的生意經營得十分紅火,也是他們操持的好。
不管這些盈利是不是真,賬簿上瞧都是好的。
王姝也是捋完這些賬才知王家這麼多產業,她居然眼眨不眨地就扔給了毛氏王玄之母子。這得多視金錢如糞土,才能做出這麼瀟灑的事兒。
深吸一口氣,王姝告訴自己淡定。如今產業捏在毛氏手中沒錯,她早晚拿回來。
不過要拿回來,勢必得接觸那些個大掌櫃。如今那些大掌櫃認得,就隻有王家唯一的男丁,王玄之。王姝琢磨著,是不是接觸接觸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說起王玄之,她對這個異母弟弟其實沒什麼惡感。畢竟從小到大是被偏愛的一個。沒受過什麼委屈,自然沒有怨恨。不過隔著毛氏,兩人也親近不起來。甚至有時候她偶爾看不過去親爹做事太偏心,會將手頭的好東西分一點給他送去。
王玄之也挺自覺的。知曉親娘上位不體麵,從不來王姝的跟前礙眼。兩人井水不犯河水。
跟毛氏比起來,這個弟弟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其實兩人接觸不多,對他的性情也不是很了解。唯一有記憶的,是王姝上輩子被顧斐囚禁時,這小子曾去京城送過錢。不過沒見到麵,是顧斐後來說漏嘴才知曉的。
簡單的梳洗好,她預備去王玄之的院子走一趟。誰知剛走到門邊兒就被人給攔下來。
“大姑娘,不是奴婢不叫你出去,是太太那邊氣兒還沒消呢。”
這兩日,毛氏不知又發了什麼瘋。找了個蹩腳的理由來王姝的院子發作一通。當日便命人將院子的大門鎖了起來,她又被禁足了。
“我不走遠,就去玄之的院子坐一坐也不行?”
婆子不說話,擋門的身子絲毫不讓。
毛氏如今存了心叫王姝不舒坦,仆婦們能允許王姝在院子裡走動已經是睜隻眼閉隻眼了。若是讓她出院子,毛氏怕是要扒了她們的皮。
四目相對,許久,王姝垂下眼簾:“那行,勞煩你們去玄之的院子走一趟,就說長姐有事找他。”
說著,王姝抓了一把銀瓜子,給仆婦的手裡一人塞了一個。
潑婦們捏在了袖籠裡,都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