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頭暈腦脹的,也不想跟王姝多攀談。道了一句身子骨不舒坦,先走了。
王姝倒也無所謂,這地方不限製她們自由。隻要不往前院亂闖,去哪裡其實沒人管的。被毛氏軟禁了將近兩個月,難得有機會出來走動。既然出來了,便四處逛逛。
芍藥默默地跟在她身邊,本想提醒兩句。可轉念一想,這個院子也無他人來,轉一轉也不礙事。便由著王姝轉悠了。想想,畢竟往後這府邸就是新主子後半輩子待的地兒,到處認一認位置也不算壞事。
本想繞著花園走兩圈便罷了,走著走著,兩人就離得院子越來越偏。
這院落靠宅子的最東南,離得前院和正院都有些距離。王姝沒敢擅自闖進去,就在外頭伸頭看了幾眼。院子的門是開著的,裡頭瞧著修繕得挺好,空間也大,卻意外空置了下來。
王姝問了,芍藥左右看了看,才壓低了聲音意有所指的說:“這處院子……離小佛堂最近。”
王姝:“?”
見王姝沒懂,她又解釋道:“主子爺在東邊兒設了小佛堂,得了空會去清修。爺性子最是喜靜,禮佛的時候更是虔誠,等閒不允許旁人打攪。這院子……”
她看了一眼思儀院的方向,更小心地開口:“便是思儀院那位,也住不得。”
王姝:“……”厭女到這份上,這位主子爺還娶什麼妻納什麼妾?
“……這院子的蓮藕池子挖得挺好的。那邊有個蓄水池,這院子光照也挺不錯。”王姝對個人喜惡不做評價,要尊重人類的多樣性,“填平了,挺適合種稻子。”
“……”芍藥被王姝的話噎得半天不知該怎麼接。
許久,才訥訥的問:“小君還懂種稻?”
“一點點把。”話說到這,王姝也失了興致,“小時候沒事乾,在田裡搗鼓過十幾年。”
芍藥:“……”
漫無目的的轉了幾圈,差不多把這個宅子摸清楚。王姝也沒了逛的興致:“回吧。”
兩人剛走,小佛堂的門吱呀一聲從裡頭打開。
莫遂伸頭往外頭瞧了一眼,扭頭看著正盤腿坐在窗邊與穆先生手談的主子爺。明媚的光從窗外照進來,映照著他半張臉。鬱鬱蔥蔥的草木遮住了陽光,綠色的陰翳透過竹篾簾子的縫隙漏進來。流淌到公子的白色僧袍上,更顯他麵白如玉,唇如朱染。
棋笥嘩啦啦的一陣輕響,修長的手指撚著一顆白子啪嗒落下,對麵滿頭華發的老先生麵色一變。盯著棋盤許久,頹唐似的歎了一口氣:“殿下棋藝高超,老朽拜服。”
年輕男子眉目微動,麵上染了絲笑意。
“方才外頭是誰?聽著說話倒有幾分促狹。”穆先生一麵回味著手談的滋味一麵調笑,手慢慢地捋著胡須道,“殿下今日也不去瞧一眼昨日入府的幾位如夫人?”
這話問出,無人應答。僧袍公子一雙眼睛影在嫋嫋青煙中,室內很安靜。
頓了頓,穆甾易忍不住老生常談:“殿下便是有所顧忌,也不能投鼠忌器。子嗣乃根本大事,耽誤不得。”老先生於蕭衍行亦師亦友,相交多年,說話自是不必忌諱。但即便如此,這個話說出口,還是有些說教的意思。幾乎他話一出口,一旁的莫遂心口就是一跳。
莫遂悄摸地抬眼覬著主子的神色,這也是他方才故意開門的原因。
說來,蕭衍行的膝下空虛,已經成了下屬們最掛心的問題。這幾年,關於蕭衍行有龍陽之癖,子嗣艱難的傳言越穿越真。便是一開始知曉內情的,如今都免不了憂心起來。
蓋因殿下十六便與正妃成婚,後宅從不缺美人兒。如今眨眼四年過去,他竟從未踏入過後宅半步。不僅人不去,還不準女子越界去前院打攪他。身邊貼身伺候的,不是少年郎便是麵皮鬆垮的老嫗,從未見他與哪個年輕女子親近過。
若說涼州府邸的那些都是宮裡安排的人,伺候著不放心。可這回進府的是袁嬤嬤親自一家一家親自去探,從本地選上來的人。
僧袍的公子眉目不動,神情也變得淡淡。
他本就生得一副玉質金相,貴重非常。尋常對人溫和以待時,自然叫人如沐春風。可一旦眉目間笑意收斂,方能看出冷清疏離來。
端起手邊一杯茶淺淺地呷了一口,窗台上三足鴟吻捧珠香爐正嫋嫋的升著青煙。
室內靜了片刻,氣氛變得不再融洽。
僧袍公子抬抬手,莫遂小心翼翼地過來收了棋盤。穆甾易見狀,知今日竟然自己是妄言了。主子爺再是禮賢下士,寬宏大量。自己這話到底是僭越了。於是起身行了一禮告罪。
蕭衍行沉默了許久,揮揮手。
穆甾易麵色一鬆,輕聲告退了。
莫遂看著神情冷漠的主子爺,幾番欲言又止,到底沒敢說話。主子爺通常不會動怒,一旦動怒便十分駭人。一雙眼睛仿佛能將人刺穿,眼神目目似刀。
他繞著屋子走動了幾圈,心裡急得跟貓爪似的難受。
其實旁人不知,跟在蕭衍行身邊多年的莫遂是清楚的。自家主子爺之所以這般厭惡女子,還是京都那金鑾殿上的人做了孽。若非那樁事兒,府上的小主子早就能落地跑了。可這事兒發生也七八年了,主子爺如今看起來也與尋常男子不無兩樣,怎地還是邁不過心裡那道坎兒?
“爺,”忍了許久,莫遂還是沒忍住,“穆先生也是好意……爺若是能有個小主子在膝下,下麵人心裡也能安心些。穆先生……”
“禁言。”
莫遂撲通一聲跪下去。
這些道理,他又如何不知?隻是做起來沒那麼容易罷了。僧袍公子嘴抿成一條線,麵上仿佛敷了一層冰。莫遂已經嚇得臉都白了。腦袋耷拉著,大氣不敢出。
許久,才聽到上頭一聲吐氣聲,莫遂才敢悄咪咪地抬起頭。
“方才外頭說話的是誰?”
莫遂心裡一跳,眼睛亮起來:“屬下瞧著,人是往清輝苑的方向去的。清輝苑住著兩位小君呢,方才那位穿得素淨,約莫是縣令府上那位。屬下這就去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