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過去是片淺薄黯淡的薄薄灰影,現在被溫暖的篝火與舒適的狼群環繞,這極具種族團體氣息的動作與富含保護愛憐意味的互動讓神日不著痕跡思考出神。
海蔚星沒有雪,但它的冬天很漫長,代替雪的存在就是連綿不斷的雨與陰天,一年十二個月,半年的大晴日與半年的陰雨連綿。
雨下的不大,但雨腳很密,織成霧一般朦朧的街景,美麗中暗藏殺機。
神日對世界最初的印象是在水坑裡醒來,雨滴落在水塘裡,漣漪圈圈擴散,路人走過的腳步濺起的臟泥不止濺滿褲腿鞋底,也濺上了神日臟汙慘白的臉頰。
海蔚星是以宇宙雇傭兵產業而聞名發家的星球,雇傭兵們或多或少都有屬於自己的怪癖,總結下來最共通的兩點就是弱肉強食與適者生存,沒人會有多餘的憐憫心分給路邊倒在水坑裡的無名小卒。
神日趴在地上,像具死了三天也無人問津的野狗屍體,靠著連綿不斷的冬雨季,神日掙紮著爬出去,用冰冷刺骨的寒冷雨水刺激自己搖搖欲墜的神智,冰涼雨滴打在他裸露在外的手臂、臉頰、發絲、與□□的小腿上,隻有爬動向前還能讓他感受到幾縷虛假的因身體動起來的溫暖。
沒有目的地、沒有方向,能爬一段路是一段路。
神日沒力氣了就停下來仰頭張開嘴喝幾口受汙染嚴重的雨水,一般人不會去喝這種東西,怕有毒或是什麼有強腐蝕性,但神日不怕,早在他知道自己是夜兔之前,他那具獨屬於夜兔的得天獨厚的身軀就已經開始進一步發揮作用,替他篩去入口的毒素,抵抗一切致命的攻擊。
最重要的是活下去。
神日就這麼用手指扣著潮濕黏滑的爛泥地,指尖蓋裡全是爛泥地上的臟泥,但神日此時也顧不上那些美不美觀之類的,能活下去才是前提。
他本能直覺朝著某個方向去,並且不能停下,在此刻停下的話什麼對他而言無疑是天敵的東西就要出來了,以他現在這副模樣在那個即將出來的天敵麵前根本毫無抵抗能力,宛如隻弱小的、不堪一擊的螻蟻。
他還不想這麼快就去做炮灰。
神日在地上拖出道長長的爬行痕跡,過路人群很快將那痕跡踩得稀爛,路過的野狗野貓結伴,在淅淅瀝瀝雨聲與腳步聲中,神日最終在一處稍有遮蔽的地方停下了向前爬行的動作。
他脫力般向前伸出半隻手臂,手掌朝上,那張因摩擦過度而變得血肉淋漓的手掌心朝著天空,神日費力喘息著,粒米未進,他的腸胃在叫囂著不甘與鬱躁,這是他第一次接觸最深的饑餓,他對此束手無力。
一道矮小的身影投下,路過的流浪者打量屍體般打量了兩眼還在因過度運動而手臂肌肉抽搐的神日,流浪者自顧自思考著,最終在離去前,往神日被鮮血與汙泥雨滴混雜的臟汙手掌心中放入半個腐爛的黑麵包。
神日死死捏緊那塊生出大半黴斑的黑麵包,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抬頭看一眼給予他黑麵包的誰,那人被神日兀然抓緊收手的動作驚了下,然後像是猶豫著要不要快些離開此地的模樣,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後,神日動了動耳朵,確認這個地方隻剩下自己一個人。
他用儘最後的力氣死死抓緊那塊黑麵包翻過身,讓自己仰頭看向天,不知何時,淅淅瀝瀝的雨聲漸息,刺眼的光衝破天穹之上淤積的雲層,神日痛苦閉上眼,身體緩緩顫抖著,慢慢收回自己在外張開另一隻手,收回到陰影遮蔽的角落。
他未被陰影遮蔽的手掌被刺目陽光灼燒出高溫炙烤後的焦痕,神日動了動刺痛難耐的手臂,死死咬住下唇,不漏出半點會引人發察的痛呼。他再度想耗費全身力氣翻個身,但他現在做不到。
神日緩緩地、一點一點地把那塊黴了大半的黑麵包拉近,拉到自己嘴邊,他現在需要吃一點東西恢複體力,不然在經受陽光灼燒與筋疲力儘後,得不到補充的他真的會死,死在這個沒有人的垃圾堆裡。
遲滯思考間,手臂一動,神日察覺自己碰到什麼冰涼的東西。
於是他用那隻被陽光灼燒過的手掌探上前去,摸索著向前,大概摸出個輪廓形狀。
他摸到了一把已經不能用銳利來形容的生鏽匕首,神日反手握住那把鐵鏽匕首,將它的血槽死死握緊,壓在在血與泥填蓋滿焦痕的掌心。
他恢複了點力氣,抬起手臂蓋在自己臉上,蓋住自己因太過虛弱去直視日光而十分刺痛的雙眼。
這是那個不知名的流浪漢給予他的第二件,也是他得到的最後一件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