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澤注意到愣愣望著篝火出神的神日，他示意狼群中不安分的小狼崽停止打鬨，自己繼續在神日身邊的草垛上坐下，翻動著篝火旁烤架上的烤魚。

過了不多時，他聽到聲輕緩的歎息，像午夜的風一般很快就散去了。

“真好啊……盧皮卡。”

神日用手托著一邊的臉頰，火光搖曳的影子若隱若現照在他的臉龐上，雷澤聞聲看去，看到神日注視著窩在一起取暖的狼群的側臉，那雙澄藍的雙眼安定而平靜地看向翻滾了半圈，和母狼玩笑打鬨的小狼崽。

“真好啊……”

雷澤聽見神日又低低地這麼重複了句。

奇怪的是，他並不覺得神日此時需要誰的安慰，雖然神日望向狼群的方向的目光是罕少的溫暖而平靜，但裡麵沒有摻雜羨慕或是渴望。

雷澤想，真矛盾，人類。

偶而去往蒙德城找師父的時候，雷澤也會遇到一些本土的蒙德城居民，年幼的孩子或是緊跟在家人身後，或是眷戀般將手掌塞進大人的掌心，或是不安分地被緊隨其後的監護人牢牢抓緊衣袖。

得到的人不會覺得這是什麼重要的東西，沒得到過的人卻連這點情緒的滋味都嘗不出。

真是矛盾。

在神日身上看見些熟悉影子的雷澤思考了半天，最終能做的也隻是將烤架上炙烤得正是佳時的烤魚翻轉一麵，看著那滋滋冒出的晶瑩油脂從烤的焦焦脆脆的烤魚表皮上沁出，然後撒上丘丘人們早先磨碎預備下送來的薄荷、洋蔥、胡椒等調味，抽出一杆烤的正是恰當時候的烤魚，轉手就送到神日麵前。

“唔…謝咯，雷澤。”

神日坦然接受了這來自雷澤的笨拙好意，他還是看得出來雷澤是在他身上尋找些什麼東西的影子，並想通過這點舉動為他做些什麼，光明正大接受來自雷澤烤魚的神日叉起那根竹簽，撥開魚皮滿意看著內裡的鮮白魚肉，烤的焦焦脆脆的黑色魚皮包裹著層層雪白的蒜瓣魚肉，魚的內臟先前已經清洗處理完畢，被雷澤撒過調料後，河魚的泥腥味也少了不少，隻留下膾口的鮮香。

神日咬下一塊烤魚，吐出大刺，旁邊有一流水排隊整齊的丘丘人恭恭敬敬、顫顫巍巍地不時上前來端上些處理好的烤鳥蛋、蔬菜拚盤、獸肉雜燴與奶白魚湯等料理，神日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示意他們挨個放下後就可以離開，如臨大敵的丘丘人們死裡逃生般迅速放下食物後跑回神日所在篝火的另一端，也就是神日的對麵。

神日沒去管處理食材的丘丘人方陣是怎麼安排的，他隻等著吃就好，以至於那些丘丘人沒一個願意與他挨邊坐，全都遠遠地恨不得離他越遠越好。

看起來像是什麼土匪進軍霸占良民村莊一樣，神日一邊咬著烤魚一邊想，明明他才是除惡揚善的正義一方。他巡視了圈，眾狼與眾丘丘人都或多或少紮堆食用晚餐，剩下沒過去的雷澤和剛分發完食材回來的班尼特一左一右在他身邊草垛上坐下。

他和雷澤都不是什麼話多的類型，全靠班尼特這個天生自來熟的熱心腸打圓場。

從班尼特口中，神日也學到了不少冒險家通用術語與默認規則，包括些蒙德城中的裝備武器交易點和麻煩的任務委托類型、任務目標之類，神日提起些許興趣欲要繼續詢問下去，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呼嚕聲中才發覺已然夜深，不少狼蜷窩起身體靠著篝火假寐，丘丘人們也自己找了個地兒挨個安歇睡去。

神日捅了捅漸息的篝火，往裡麵再丟入些木柴，大致估摸了下能挺到天亮就放下木枝，沒再去管了。

他把鬥篷鋪在草地上，半躺下來支著腿坐著，仰起頭向上看，抬頭能見星群密布的夜空與一輪白而皎潔的月亮，他愣了愣，當麵直視這沒有汙染的星空還是讓他一時之間感受到難以言喻的震撼，與雪一般，他也很少見得如此乾淨、在他超廣視域範圍內能整片綻開的星空。

整個星球的生態環境真好啊，神日再而三地發出這樣的感慨，好到讓人竟生出些許不真實感。

虛幻與真實夾雜，神日抬起頭，無光滲入的幽深藍眸仿若翻轉的黑夜，倒映著點點璀璨星光，他能聽見細微的蟬鳴與風呼嘯過枝頭的聲音，不知哪裡的池塘傳來的此起彼伏蛙鳴聲聲入耳，還有丘丘人們與狼群睡熟的柔軟呼嚕聲，神日漸漸躺下，躺在自己鋪在地上的鬥篷上，不自覺地微微眯起眼，順著這股舒服的漫上心頭的疲憊慢慢打了個哈欠。

他慢慢閉上眼睡去。

一夜無夢。

神日再睜開眼醒來已經是晨光熹微，半邊天映了暖色日光，他心下一驚，沒顧其他，兜底抽出身下壓著的鬥篷，立即自上至下覆蓋全身，確認隔絕日光照耀後，他才放緩速度，慢吞吞一手撐地站起身，另一手撐開黑傘，腦袋和肩膀夾著傘柄，低下頭給鬥篷的係帶打上結扣。

睡在不遠處的班尼特和雷澤也被他起身的動作叫醒，班尼特揉了揉眼睛大概看了眼時辰，一骨碌從地上爬起拍去身上草屑，雷澤去喚醒有所警覺的狼群，帶著它們先一步去分批把食材存糧分配運輸回去，隻剩下被神日折騰大半天的丘丘人們還在昏昏沉沉睡著、偶而還有幾頭打著鼾。

神日也沒打算叫醒這群他新收的小弟們，折騰來折騰去他也還是有點人性的，知道不能逮著一群羊往死裡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