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翹起下巴來:“想你也不敢,你等著罷,再有兩日就該去掐花了,乾娘要給老宅的大夫人寄玫瑰醬去,咱們好跟著進去看看。”
聽她說得花團錦簇,石桂也做個神往的模樣,想的卻是怎麼能把這花兒帶下去賣,這可不比筍乾,越是鮮的才越是好。
不等玫瑰開,先得挑起鼠麹草來做三月三的鼠麹粿子,這些野草生在院裡,轉上一圈兒能挑上一把,切碎了煮出汁來,揉在麵團裡,加上蜜汁做成團子。
王管事得了兒子,在山上更呆不久,自家花錢買了一斤紅豆,托鄭婆子炒出豆沙來,做了兩盒子團子帶走,那頭催得急,他也沒能還價,叫鄭婆子宰了一刀,等他一走,鄭婆子就蒸了四隻,自個兒兩隻,石桂葡萄一人一隻。
石桂笑眯眯的拎了隻竹鷓鴣回來:“竹林子裡頭有竹鷓鴣,我設了網兒,也不知道能不能套著,想不到還真套著了,給乾娘做湯吃。”
鄭婆子捏著那竹鷓鴣腿兒肥,加了雪菜燉了一鍋子,又切了辣子丁加進去,吃到隻剩下湯了,下了半鍋麵條,一麵吸溜一麵道:“到了三月三總歸吃冷食了,且放你們兩個一天。”
這卻是意外之喜了,一月本來就有一日的假,石桂立時就想著要回甜水鎮一趟,找到陳娘子,托她給家裡送信去,她給自個兒找了這麼個地方,不似原來村裡想的當了丫頭要打要罵,吃得是冷飯殘羹,睡得的破席爛被,陳娘子為著白大娘一句叮囑,當真是儘了心力的。
石桂早就開始套竹鷓鴣,這東西不過比麻雀略大些,原來蘭溪村裡是張著大網捕的,荒年的時候不說這東西,就是竹鼠都從洞裡挖出來剝皮吃了。
身子雖小,肉卻鮮嫩,葡萄吃了兩碗麵條,吃得直打嗝,連聲說許久沒嘗著這個味兒了,摸了肚皮讚:“要是能多逮幾隻就好了。”
竹鷓鴣是早就套著的,就養在精舍邊,每日一把小米也就夠了,精舍那頭少有人去,石桂挖筍子的時候就聽見有翅膀撲騰,曉得裡頭是生著野竹鷓鴣的,趕緊在廚房裡找了個破篾兒,支了個棍兒,裡頭撒著揪下來的饅頭碎塊,能套著一個是一個。
石桂統共套著三隻,這東西吃小米喝淨水,她想養肥了來吃,既能出去,便預備帶上一隻給陳娘子,好讓她也嘗個鮮。
她把這話說了,鄭婆子跟陳娘子原就熟識的,石桂來了快一個月,放假出去一趟總是成的,可卻怕她孤身一個往鎮上去,又要坐船又要走路,還是人生地不熟的,一個人走丟了。
葡萄眼珠兒一轉,她自來了山上,下山去的次數一隻巴掌也能數得過來,手上雖沒錢,可去鎮上逛一圈兒也是好的,自個兒一個陳娘子必然不肯,石桂都挑了頭了,趕緊接口道:“就叫阿財哥送咱們去,我上回還聽見他說要買膏藥貼腳的。”
既說定了,鄭婆子便應了她們,葡萄把個“咱們”露了出來,叫鄭婆子點一點,到底許了,兩個人央了阿才送,到了三月三那天,一大早就出了門。
石桂拿油紙包包了四個鼠麹團子,草繩子紮了隻竹雞,再加上幾支竹筍,她人生得小,這麼看著就是拎了滿滿當當的東西,花上兩文坐船的錢,往甜水鎮去了。
她還記著陳娘子家住在哪街哪巷,阿財送了她到巷子口,就帶著葡萄往鎮上趕集去,說定了中午來接,石桂拎了東西,才走到門邊,就聽見裡頭叫嚷:“你個挨千刀的老虔婆子,我這身子分明是給了你兒子的,你隻問他,問他是不是!”
街坊四鄰行的就是三姑六婆的行當,有個吵嚷也不當真,尋死覓活多了去了,也沒真見著這巷子裡抬出死人去,說上一句又鬨了,個個做起自家的事來。
石桂拍了一下門問一聲:“陳媽媽可在家?”
門是虛掩住的,不曾關嚴,一拍便開,石桂往裡頭一看,隻見滿地的扔了衣裳,桌子凳子都歪倒了,連曬衣裳的竹架子都倒下來,乾的濕的混在一起,地上躺著個女人,不是旁個,卻是銀柳。
隻見她釵歪鬢斜,滿頭亂發,桃紅衣襟都叫扯開來了,露了半邊雪白胸脯,身上的裙子叫扯了下來,露出裡頭油綠綢裙子,陳娘子正坐在堂裡,叫了幾個人把她架出去。
銀柳口裡還在罵:“老娘清白白的身子給了他,他要還是個帶卵的男人,就該討了我進門,倒還想發賣了我,做你的青天白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