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羅先扇的那巴掌勁道足,葡萄半邊臉都腫脹起來,紫羅追出來還待要拉扯,叫鄭婆子一眼瞪了,口裡卻沒停,一個發配到彆苑來的婆子,真要有人出頭,也早就回去了,叉了腰:“媽媽來的正巧,你也看看,這湯裡的蟲子是怎麼個說頭。”
鄭婆子冷笑一聲:“甚個說頭,金雀姑娘往年也曾在我這兒好言好語的想吃個雞蛋湯,如今升等了,也不念個什麼往日情份了,這東西不定哪個黑心爛腸挨千刀的放進去,我替著她們賭咒,若真是廚房出的茬子,頭頂流膿腳下生瘡!”
鄭婆子說的那些,還是金雀才進府裡當丫頭時的事兒,她也是外頭買了來的,沒個根基,要吃什麼不得自個兒張羅著,月錢拿得少,饞吃蛋花湯了,央著鄭婆子打個蛋加些鹽在滾水裡。
金雀叫她說得滿臉通紅:“哪一年的事了,媽媽還擺在嘴上念叨,我那會兒,可沒這樣當差的,上頭要個什麼,恨不得立時尋出來,哪敢有半分輕慢呢。”
說到底還是恨她們昨兒沒送糕來,覺著看輕了她,葡萄哭得眼淚鼻涕糊在衣襟上,抱了鄭婆子就不撒手,石桂卻不哭,反唇道:“咒也賭了,誓也發了,姐姐要還饒不過,這事兒誰乾的,就打一道天雷生劈了她!”
打都打了,事兒不了也不行,鄭婆子卻覺得老臉無光,打了葡萄石桂,可不就是下她的臉,金雀還是她看著一步步爬上去的,走的時候不過三等丫頭,二太太自來不喜生得妖嬈的丫頭,提她上來不過為著分豆蔻的寵。
金雀畫了吊梢眉毛,生了一雙狐狸眼兒,鄭婆子一看便知道就裡,回來就罵她是上趕著爬床的:“見著太太那頭給了一個,旁的沒學把這個學了。”
聽見金雀往後要當姨娘,葡萄捂著臉頰啐一聲,又痛得皺了臉來,拿井水湃過的帕子捂了臉兒,吃這一記,嘴裡皮肉都破了,疼得她直抽氣。
鄭婆子出去逛了一圈,立時就都知道金雀打人,自家也是個奴,卻偏覺得高人一等了,鄭婆子衝著門邊吐上一口:“就是當了姨娘,提腳也就賣了,還當自個兒比咱們高貴了。”
石菊帶了藥油來,看著葡萄臉頰老高,再看石桂臉上一個巴掌印,氣得直跺腳:“她竟也敢!”替她們輕輕揉了臉,又煮了個雞蛋來,剝了殼兒揉搓:“她這樣的還想學豆蔻姐姐。”
石桂聽過一句,豆蔻是才提上去當姨娘的,為著有了身孕了,還擺了兩桌酒,石菊口上比淡竹要緊些,這些事並不往外道,說了這一句,便不再說了,隻寬慰她們道:“彆怕,春燕姐姐說了,你們倆個的身契已經收起來了,跟二房再不相乾。”
原來彆苑的銀子就是大房裡出的,王管事買人的錢是大房的,那買來的人自然也歸了大房,不獨這個,二太太派來的人沒來幾天,王管事這個管事就當不下去了。
他這一年年的帳自有人查,對付不過去,又賠補不出銀子,報到了老太太那頭,隻說彆苑的下人們一年都吃不著幾回肉。
老太太自親兒子死了就一直在布粥舍米,聽見宋家的下人連著一季厚衣都發不下來,一句話就給了二太太沒臉,倒不是為著下人出頭,卻是為著寶貝孫子,大少爺宋蔭堂是在她跟前長大的,若不是二太太把那事兒捅到老太爺跟前去,怎麼會打他的板子,叫他在床上躺了這許久,把科考都給誤了。
大太太跪下請罪說是沒能教好兒子,老太太當場不發作,可這兩年雞零狗碎的挑剔著二太太,如今這點子小事,她偏在請安的時候特意點出來:“我們宋家是積善的人家,自家府裡的下人還挨凍受餓的,說出去是下了誰的臉?”
二太太漲得滿麵通紅,連帶著王管事在甜水鎮上置了外宅,討了個彈唱的,還生下兒子來的事兒也一並知道了,他老婆當天就尋死覓活,王管事這管事當到了頭,信傳到彆苑裡,鄭婆子拍手稱快。
“該!太太也忍得他二年了,這會兒發作,連著皮一道剝下來才好!”平素摳克她們,上頭也不是不知,隻零零碎碎的夥食衣裳,一注也就十數兩,再沒為著這個就大張旗鼓發落人的,這會兒既要來了,眼睛裡就揉不了沙子。
鄭婆子歎了兩口氣:“到底是太太,性子沒變。”往西邊看了一眼,冷哼一聲:“要不是妯娌,早就收拾了那一個。”
可名份上怎麼也是妯娌,兩個平起平坐,隻有鬥敗,沒有鬥倒了的,清淨一刻,又再挑起事來,便不傷筋動骨的,也惡心人不淺。
葡萄養著傷,口裡含混問道:“大少爺到底惹了甚事?”
鄭婆子掃她一眼:“不該你問的彆問,挨了耳刮子,還想剝了褲子挨板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