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了手腕,一串紅珠兒頂頭兩個小銀扣,鄭婆子正中下懷,她原來就想把葡萄送進去,石桂是機靈不錯,可回家的心不息,送進去了,也一樣想著出來,還不如葡萄,人有些小機靈,又跟她一條心,到時候太太那裡想不起她,還能繞了彎兒從錢姨娘處下手。
石桂自家退後一步,進了院子,月錢立時提到四百錢,可往長了想,要出來也更難些,她眼見得鄭婆子也是這個想頭,笑道:“我粗手笨腳的,又不似葡萄姐姐來了這許多年,不敢往院子裡去。”
鄭婆子笑一笑,點了頭:“你也彆埋淘自個兒,太太那兒的賞不是得著了?可這進院了了,確是該年紀大些的好,總歸牢靠些,你再學上兩年規矩,到時候進去不遲。”
石桂乖巧點頭,還不忘加上一句:“我原本就不比葡萄姐姐,笨口拙舌的,要是帶累了乾娘就更罪過了。”
葡萄滿心歡喜,鄭婆子這時候卻道:“園子也不是說進就進的,我先把你報上去,還得學規矩,懂進退才成,到底如何,得看哪個院子裡頭缺人手。”
葡萄留下來由著鄭婆子教規矩,石桂卻把東西都挪到外院去,鄭婆子沒能占住小廚房的差事,出來兩個廚房管事的婆子,兩人同氣連聲的把鄭婆子擠到一邊,隻得還回到外院來。
裡頭的屋子都是有數的,石桂那張床,已然叫小丫頭瞧中了。葡萄卻留了下來,隻說不日就要挪到錢姨娘園裡,先再住上二三日,她沒一會兒就來找石桂,自覺高升,摸出幾十錢來做東道,買上些果仁兒麻糖分給她吃,咬得麻餅兒聲聲脆響:“太太就真不記著乾娘了?聽說年紀也不大呢。”
哪裡是上了年紀記性不好,不過是鄭婆子不值得她放在心上,石桂略過不提,隻說些吉利話,葡萄聽著得意起來,大方脫了手上的香串兒:“這個給你,也不值得什麼,往後我得的可多了去。”
石桂自然沒要,葡萄卻必要她收下:“我們一個屋,又是姐妹,往後要是有空缺了,我頭一個想著你。”
一派已然得勢的口吻,石桂到底跟她住了快半年,勸了她道:“裡頭的日子也不好過,你且看看金雀,紫羅也不過是個三等的,就敢這樣欺負人,你在錢姨娘身邊,一院子裡還住著兩個姨娘呢,可仔細著些。”
葡萄滿麵不以為然,金雀那會兒敢打她,不過為著她跟的是鄭婆子,如今她跟了錢姨娘,再不可同日而語,錢姨娘得寵吃得開不說,肚裡還有一個,等將來生下孩子來更不相同了。
“太太可疼錢姨娘呢,你是沒瞧見,今兒點心賞下來,那兩個臉色可不好看。”雖還沒調過去,葡萄卻把自個兒當成了錢姨娘的人,另兩個姨娘生了兩個姑娘,一個姓姚,一個姓汪,俱住在一個院落裡。
生養過的反不比懷胎的有體麵,臉上怎麼好看,一樣是丫頭提起來的,偏偏豆蔻比她們得寵愛些,一院子還住到了主屋,說是主屋朝向好,采光通風都更好些,這兩個隻得避了她的勢頭,倒說些謙讓的話,圓過臉麵。
鄭婆子等到第三日上,天天去給葉氏請安,連冷板凳都無處坐,就在外頭候著,還得等上房裡丫頭通傳,葉氏早早起來去給宋老太太請安,請過安再一道用早膳,跟著兩個女兒過來請安,這就得擺飯,到用了飯,再睡一會子,眼睛一眨到了下半晌。
還是葡萄調到了錢姨娘院子裡當了粗使的跑腿丫頭,葉氏過問一聲,春燕多說一句是年年送了花醬來的鄭家的乾女兒,葉氏這才想起來,得閒見她。
鄭婆子進去就磕了頭,葉氏經著丫頭一提,這才想起她來,她原來就不崇口腹之欲,沒進門就吃了素,等進了門跟著宋老太太,越發不碰葷食,一吃就是十七八年,鄭婆子有道羅漢上素做得好,葉氏這才想起來,夜裡的菜單子上頭就列了這一道。
鄭婆子出來的時候歡天喜地,叫了石桂作幫手,拿手的菜她關在廚房裡做了好些日子,這時候顯出手藝來,叫石桂把門關嚴實了,不許彆個來看。
石桂隻當她有甚個秘方,一樣切菜過水下油鍋,到末了,從頂裡頭的櫃子裡拿出個小罐頭來,往裡頭勾了半勺子,又撇去一半兒,挑了筷子一嘗,點頭蓋上鍋。
石桂隻當那東西是起鮮的,鄭婆子卻看了她:“這個罐頭尋常再不許人碰。”石桂依言捧過來,上手一摸,隻覺得手掌滑膩,蓋子上頭還沾著點點黃油,她看了一眼罐子,想到前幾天鄭婆子把養的一籠雞全宰了,雞脯子肉全撕下來拌了麻油芝麻香芫。
肉又散又碎,說是燉了當高湯用的,卻把雞皮都剝了下來,跟著也沒吃過高湯的粥菜,見著這個罐子,石桂才算明白了,燉的湯頭熬得隻餘下這一小罐,怪站道加了這一點就能起鮮。
石桂吸一口氣,這可不是騙了葉氏吃葷?趕緊裝作不知,把東西還裝進櫃子,密密蓋嚴實,鄭婆子的菜出了鍋,夜裡廚房得著一貫賞錢,鄭婆子一鬆手,給了石桂兩百文。
她送了葡萄進院子,這會兒又來攏住石桂,拍了她道:“你同她不一樣,她是個沒家沒業的,你跟著我在廚房裡當差,得的還更多些,你家裡可不還得靠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