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迎來的是秦艽最後一個單身春節,秦艽回鎮上等他的二十六歲來臨,來年回去是該帶著一女人和一個抱在手上的嬰孩。他覺得自己很沒用,一個孩子就把他和陳彌鹿打發了,全軍覆沒,一蹶不振。
怎麼辦呢,有了個孩子,陳彌鹿要他對小孩負責,這個不能自私一點的該死的兔子,怎麼讓人這麼的愛?年三十,秦艽緬懷了他的過活,從十六歲開始遇見他,愛上他,恰好十年。跟他識了十年,不怎麼過癮……竟是那麼多年的掙掙紮紮,卻沒有一點可以扼殺對他的感情。當時能憋住就好了,少跟他接觸,少被他蠱惑,實實在在不把他放進自己心裡,沒法望透,無計可施。
陳彌鹿那時候正窩在那個小車庫裡喝著熱水,一直覺得冷,冷到骨子裡,幾乎要把自己整結冰,拚命喝著熱水,要暖一下卻適得其反,外麵劈哩排啦的爆竹聲,夜晚的煙花,大夥兒大喊著新年快樂……陳彌鹿真的不懂,整個世界在熱鬨什麼。他怎麼可能高興起來,那麼厚的回憶,那麼深的過去,他舍不得扔。那年春節,他們都沒有一點笑。
年後。陳彌鹿陪著秦艽媽媽一起去看瓷磚、床上用品……他可以挽著秦艽媽媽的臂彎,像是很親很親的親人,但是他不敢想如果秦艽媽媽知道自己和秦艽的關係會有多精悍的臉色,秦艽媽媽是個挺會持家的女人,定是無法受得了。
陳彌鹿暗暗地想著,眼前是秦艽媽媽的笑容,“彌鹿,等秦艽結完婚就該輪到你了……”陳彌鹿笑著擺手,說什麼緣分未到。這緣分,是永遠都到不了的,在秦艽結婚之後。陳彌鹿覺得他和秦艽是被推著走的,隨波逐流,而且一直躲避這個結果,他老是想不透,也許等他想透了,他也就老了。陳彌鹿陪著秦艽家裡人一塊兒張羅秦艽的婚事,作為好友的身份,心裡有個裂口,那不被承認的苦澀,強硬疏離了,又聚在一塊,苦不堪言。
之後就有些感冒,直到秦艽的大婚之日,他還是帶著咳嗽出席。一進去就瞧見那裱著巨大結婚照的那麵喜慶的牆麵,看到夏洛在秦艽身邊穿著婚紗微笑的樣子,整個人就定在那裡動不得了。本來早已做好準備,心會痛但是可以忍住的,誰知一棒槌就打不過。潘月明穿著西裝在那站著看,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慰問了幾句。陳彌鹿開臉色平靜,然後跟著潘月明幫著出去招呼客人。
而後就等到新人出場,夏洛挽著秦艽走過來。秦艽年輕才俊、一表人才,夏洛溫柔大方、貌美如花,倆人是郎才女貌,很是般配。走下樓梯的時候,陳彌鹿就一直這樣淡淡的看著笑著,秦艽是一丁點都沒笑意,他一下來手就不知該擺在哪,隨意掛在那裡似乎想把手從夏洛那裡抽回來,眼神定在陳彌鹿那裡,他的眼睛突然就有光了,淒淒慘慘的白光,白晃晃的沒法瀟灑。
他跟夏洛一步步從樓梯上走下來,陳彌鹿的心也一點點的在碎,前天秦艽就告訴他過可以借口不來參節婚禮的,陳彌鹿硬是不肯,他要來,他非要來,傷得徹徹底底,他最需要的就是清醒。秦艽很無奈地正對著陳彌鹿彎了一下嘴角,陳彌鹿覺得整個人生就這樣靜止了,他沒有悲喜情緒,那些關係心情的感情的詞兒,全都留在秦艽那裡,秦艽讓他笑,他就會笑,秦艽讓他哭,他保準就淚流滿麵,停都停不下來。
下樓梯的時候,兩邊的親朋好友都蜂擁而上。他們之間隔著的浩浩蕩蕩的人潮,個個都說著恭喜恭喜,把秦艽圍得水泄不通,口口聲聲的道喜,在秦艽耳朵裡聽來卻是極大的嘲諷,夏洛穿著這麼白色的裙子就是來參加他的葬禮的,對,不是婚禮,是葬禮!
秦艽用眼睛瞄了整個婚禮會場,終在一角落那裡看到了穿著鄭重的陳彌鹿,他瘦瘦的立在那裡,沒有表情。秦艽鼻子一酸,一麵敷衍彆人的道賀祝賀,一麵用隻有陳彌鹿能看出來的凶惡眼神狠狠的怒視他,陳彌鹿沒在看他,他的視線全在夏洛幸福的臉和微凸的肚子上,那讓陳彌鹿覺得一敗塗地,他撇回眼不看了,於是他們眼神交彙。
陳彌鹿先是手足無措了,後來還是翹起嘴角,乾巴巴的笑給他看。秦艽白了他一眼,卻無法將視線轉移,衝他點頭。陳彌鹿看不下去了,從口袋裡摸索出一手機,放到耳邊假裝出去接電話。他一出酒店的門,眼淚就掉下來了,背對著人潮忍住不敢唏噓,試過要站起來抵抗過,試過逃跑掉,為何總是繞彎回到原處,呆在他身邊,看著他步入婚姻,看著自己接近死亡,各自有各自的路走吧……背著流眼淚。
進去入席。楊家正和小麗也已經到了,在同桌卿卿我我,很是恩愛。陳彌鹿一直都笑而不語,果然是男女配對比較合常理,為什麼自己要反其道而行呢?他乾咳了兩句,喝了口紅酒。
潘月明是挺留意他的,畢竟高二那年突然秦艽跑楊家正家去喝醉了酒講的那些話真不是人講的,雖然事後他也說過是玩笑話嚇唬他們的,當時楊家正和他也勉強相信了,不過那次回家陳彌鹿的突兀搬走還真的讓他懷疑,楊家正心眼粗,不會怎麼留意,而後秦艽又交了女朋友,他怕是早把那次酒後真言當作唬他的胡話了。隻有潘月明從小就是機靈內斂的孩子,挺會洞察人心,久了也看出了這其中的秘密,難以接受但畢竟是從小玩到大的兄弟,哪能胡亂的勸。潘月明倒挺同情他倆,這事本就是困難重重,要真抖出來了還不得翻了天,如今秦艽也結了婚,那些事還是視而不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