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大城市總是相似的(1) 一輛麵包……(1 / 2)

巴黎鐵塔 老煩 4112 字 8個月前

一輛麵包車在街邊停下。這年頭,這種車在城市中心還真難看到。車門打開,出乎意料的是一隻燙得筆直的西服褲管和蹭亮的皮鞋。車上下來的人似乎不太適應中午車外刺眼的陽光,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但也隻是微微的。車的另一邊也下來一個人,身材健碩,一件體恤衫被他撐得鼓鼓的。他小跑到西裝身邊,小心的叫了一聲“大佬。”

西裝沒有看他,說:“黑仔,走吧。”

黑仔回了聲“是”,跟在西裝後麵。黑仔雖然叫黑仔但實際上並不黑。他自己也從不覺得這有什麼奇怪。奇怪的事情有很多,比如他的老板陳俊。他一直不大搞得懂陳俊。夏天,隻有陳俊一身正裝,不知熱得慌。又如他們今天要來的地方——巴黎鐵塔。

當然,這裡不是法國,更不是巴黎,隻是中國地圖上的一個城市。發展起來的中國,城市都大同小異。拆毀了的古跡,新立的商廈;搬遷的老房,擴建的快速路。一個個城市象征被抹去,塗上相同的符號。這些符號有百貨大樓,科技公司,寫字樓,還有,哪裡都少不了的爛尾樓。

這座外號叫做“巴黎鐵塔”的爛尾樓是位於市中心最大的一個。它的樓體已成型,有四五百米高。水泥柱子水泥地板,還沒有砌上外牆。從遠處看過來,可以將全樓看個透。他就像一座鐵塔,空蕩蕩的站在那裡,像一隻張開大嘴的怪獸,一個生了鏽的巨物。城市裡的人似乎都忘記了它的存在,它是那麼巨大,張揚地站在城市中心將近十年,從未見過有人重建它或拆毀它。儘在奧運期間,它的四周圍上了一幅巨大的海報“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但這也隻及它腳的高度,來不及遮蓋它的醜陋。同時,它又是這座城市的垃圾站。乞丐,流浪漢……社會最底層的人夜晚都聚集在這裡。這是他們自己的天地,是城市裡的另一度空間。

黑仔跟陳俊走進圍牆,迎麵是一頂頂帳篷,亂七八槽的晾衣架和鍋灶。有三兩個穿得破破爛爛的老叫花子坐在自己的帳篷前,警惕地看著他們。幾個同樣臟得看不出人樣的小孩子圍在一起蹲在地上不知在摳些什麼。陳俊爬上二樓,樓梯沒有護欄,隻有一塊一塊連接起來的鋼板。

他看見有三個男孩子打成一團,其中一個突然伸手拽住壓在他身上的人,一翻身騎到對方身上。旁邊的男孩子拍手笑道:“阿虎,阿虎,快揍這王八羔子。”騎著人的那個也笑了,捏捏下麵人的臉蛋,說:“怎麼樣,以後還造反不?”那人還不服,掙紮著要起來。陳俊走近他們,皮鞋在鋼板上發出“砰砰”的響聲。那三個人停下打鬨,回過頭看他。

“你找誰?”那個被叫做阿虎的少年站起身,警覺地看著他。

陳俊掃掃他們的窩。幾個破紙箱,一隻生了鏽的爐子,牆角還有幾條破棉被和塑料布。眼前的三個人臟兮兮的,頭發長到肩上,黏在一起還打了結。已經看不出顏色的襯衣和褲子,腳底是破了邊的老頭鞋。

阿虎似乎是個頭頭兒,他站在另兩個人的前麵。他比他們稍高一頭,有像獵豹一樣修長的手臂和腿。他看著他,像一隻被侵入領地的小獸。

“我是這裡的老板。我們現在要重建這座大樓,所以你們今天全都要給我走路。”陳俊盯著他,慢條斯理的說,“黑仔,去扔東西。”

黑仔答應了一聲,走過去就去扔那幾條破棉被。男孩們急了,去攔黑仔。他們哪裡是黑仔的對手,三拳兩腳,兩個男孩就痛得倒在地上。阿虎卻趁黑仔對付那兩個人,一個箭步衝到陳俊麵前,一拳揮來。

眼前一道白光閃過,陳俊暗叫不好。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但估計是躲不過了。這時,阿虎低叫一聲,黑仔撲到他身上,扭著他的手臂,對陳俊說道:“大佬,這臭小子厲害,手上藏著刀呢。”

陳俊撿起甩到地上的□□,心情卻明快起來。

“黑仔,”他叫道,“放了他吧。”

挺聰明,還知道調虎離山,擒賊擒王的道理。

他走到阿虎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阿虎眼睛裡燃著一團火,狠狠地望著他。他卻和如春風。

“你們其實不用擔心,跟我走,做我的手下,會比你們在這裡更好。”

三個人聽後都愣住了,阿虎還有些警惕。

“你要我們乾什麼?”

陳俊露出笑容。他掏出自己的名片遞到他眼前。“是正經公司。放心,我不會讓你們做人體運毒之類的。我隻是需要一些……偶爾能幫我教訓一下競爭公司的打手。”他見阿虎沒有接名片,又向他遞了遞。“怎麼樣,願不願意?”

阿虎看著陳俊的臉,琢磨這話其中的可信度有多少。他認真的打量起這個西裝筆挺的男人。似乎三十歲出頭,頭發,衣服都一絲不苟。他的臉似乎是一泓水。對,一泓水。沒什麼特點,既不是特彆醜也算不上英俊在人群中很快淹沒的那種。嘴角微微上翹,似乎在微笑,又似乎不是。一切給人以模糊的感覺。但能讓人記住的,是那一派平靜,柔和,波瀾不驚。

“彆給我片什麼玩意,老子不識字。”他打開陳俊的手,“你說的那些是實話?跟著你就有好飯吃?”

“沒錯。”他微一頷首,讓人說不出來的放心,仿佛他說到就一定做到。

阿虎有些惘然了。他回頭看看狗子和狼崽。他們也正望著他,等他下決定。他是他們的老大,他的話他們從未有異議。

“好,我們跟你走。”他咬咬牙,就當賭一把,看他能不能離開這座巴黎鐵塔。

陳俊將名片放回口袋裡,另一隻手伸向他。“起來吧,跟我下樓。”

阿虎將自己黑乎乎的手放進那雙大手。溫暖,有力。也許走出這裡將會是更大的危險,但不闖誰又知道呢?也許,這次是這輩子唯一的一次機會。

“他叫狗子,他叫狼崽。”阿虎坐在麵包車上,對著後視鏡中的男人介紹道:“我叫阿虎,他倆的老大。”

“我看出來了。”副駕駛座上的陳俊微笑著。

“大佬,你叫什麼?”男孩口氣衝衝的,沒有絲毫的掩飾。一旁開車的黑仔忍不住了,說道:“閉嘴。哪有對大佬這麼沒大沒小的。”

陳俊攔住他,擺擺手道:“小孩子嘛,以後教教就行了。”

車開到一家俱樂部,陳俊下了車。他吩咐黑仔帶他們收拾一下。說完就進了俱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