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畢。走出內室,拿起備好的白色浴巾,將自己像裹粽子,包緊。也許是今早忘記吃早餐,又許是昨晚徹夜失眠。胸口微微悶氣,頭也跟著眩暈起來,難受得很。靜臥於皮質的躺椅上,休憩。睜大雙眼,眼前竟一片漆黑,鬆弛的神經不覺一下緊繃。努力地掙紮,四肢早已不做主,不受命。突然好害怕,害怕自己就這樣默默地死亡。
此時此刻,我想到母親,父親,哥哥,還有他。
很多很多,很久很久,多到我無法承接,久到我無法悉數拾得。
“媽媽,你不要把淋淋一個人丟在這裡,好不好?”
“阿深哥哥,媽媽不要我了,你幫我求求她,好不好?”
“爸爸,你把媽媽找回來,好不好?”
“子爵,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
“小姐,醒醒—— ”
“小姐,小姐,你還好吧——”
我仿佛飄到雲層上,踩著軟綿綿的雲朵,對著蔚藍色的天海,大聲地呼喊。直到天籟般,清脆,空靈的嗓音,仿佛水晶珠子灑落一地,將我從雲端之巔,拉回往生。
我睜開迷離的雙眼,對上一雙焦急的杏眼。我敢肯定,這是我有生以來見到過最動人的一雙美眸了。如此的距離,幾乎鼻尖都可以輕易觸碰。晶瑩的水澤,在唯妙的眼眶中打轉,呼之欲出。我的心,仿佛被輕蟄了般,微微抽搐。有那麼一刻,我竟有衝動,想要親吻這雙杏眼,以及幽深的碧波。
“我沒事——”
我尷尬而勉強地拉扯嘴角,給對方一個定心的笑容。
借著她的臂力,我被扶起身,坐直。手指觸及厚厚的紅色棉衣,我被衣服上沾染的寒氣,刺了一下,不禁打了一個冷戰。
“你會感冒的。”
不知道剛剛還在心底忌憚的紅色棉衣,何時變戲法似的,跑到我的身上。我驚詫地抬起眼,看著眼前這位美女。“美女”,沒錯,沒有一絲的吝嗇與施舍。當之無愧。她真的是我閱曆中,見到過的最美、最動人的姑娘。
破涕而笑。她清澈的眼底,頓時閃出熠熠光彩,帶著歡快與俏皮。
天知道,我當時的“慘樣”,醜態百出。煞白如牆粉的小臉蛋,也不知是因為氣溫,還是水汽,一會兒發青發白,一會兒紅彤如火。淩亂散漫的發絲,雞窩般抖擻地佇立頭頂,還煽情地沿著耳垂流淌著清汗。
但我卻無心關注自己的“貞子”狀。看著眼前如畫卷裡跑出來的“仕女”,竟發覺自己不好意思起來。扭捏著手指,無所適從地緊拽著身上溫暖而又散發著絲絲縷縷茉莉花香的紅棉衣。手心竟生出密密匝匝的薄汗。
“謝謝。”
“不客氣。你有好點嗎?”
“好多了。”
我的喉嚨連著嗓眼,如火燒般,乾澀枯槁。生澀地,不合時宜地,咽了下口水。天知道,在這熱乎乎、狹促的空間裡,靜謐得半漂浮著詭異氣氛的空間裡,本人慚愧地做了一件多麼有傷風化的事。
我紅著臉,恍惚地觸上了一雙含笑的明眸。心肝跟著打顫,心虛不已。
“我給你倒杯水吧。”
“好。”
天哪!究竟發生了什麼?
難道本小姐的某方麵,有些模糊性?
竟然對同類、同性,心驚肉跳,麵紅耳赤,燥熱難耐?
完了。徹底完了。
不行,得到醫院做個全麵檢查。沒準某些激素壓抑久了,給憋壞了。
接過水杯,我連頭都沒抬。“咕嘟,咕嘟”的,仿佛捏住了救命稻草般,抱著玻璃水杯,一飲而儘。
“還要嗎?”
我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忽然又像被人拍了一下腦袋,徹然醒悟,急忙搖頭,跟撥浪鼓似的。
“謝謝,夠了。”
她接過我手中的玻璃杯,走到衣櫃邊,背對著我,不見表情。
“我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
莫名地心悸。一頭霧水。有些傷感,也有些生氣。
我竟被自己的情緒,弄得發窘。或許因為她的“您”,太過疏遠,又或許因為她的“問題”,太過正式。
“請問。”
“幸福的距離究竟有多遠?”
微微怔住,仿佛沒聽清。我竟語塞,無所應對。
幸福的距離究竟有多遠?
捫心自問。我也不知道。
沉默取代了我們的溫度與間隔。
推拉門突然傳來聲響。
我的思緒,在此刻如冷水激醒般,幡然徹悟。
匆忙將肩上的紅色棉衣,用力扯下。離開身體和皮膚的那一刹那,我靈機一顫,哆嗦了一下。心底泛上絲絲涼意。短暫的瞬間,我竟深深地貪念上這溫暖的觸覺與柔和的香氣。
“謝謝你。這個還給你。”
她轉過身,接過我手中的紅色棉衣。然後,隨著高挑、曼妙的黑色身影映入眼簾,而那個紅色、嬌俏的可人,就這樣從我的世界消失了。
“小姐,你的文胸忘記了。”
“它不是我的。”
她沒有回頭,堅決地離開。而我生硬地目睹了這稀鬆平常的一幕。
我想,在這出戲裡,自己處於什麼角色?
路人甲?路人乙?
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