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的確不好解釋。
陳宛七正想編一個合理的借口,扭頭的一瞬間,結實的身軀猛然朝她撲來。
男人把她按在地上厲聲質問:“你到底是誰?”
“你有病啊!”
陳宛七感覺自己的雙肩被牢牢釘在地上,像塊案板上的豬肉任人宰割,嚇得差點發出豬嚎聲。
“誰派你來的!”
陳宛七腦子一愣,根本沒去想這人的話,隻感覺膝蓋頂到一塊硬邦邦的東西,瞬間一團怒火躥到腦門上!
“混蛋!你耍流氓啊!”
陳宛七一腳踹向那硬物,正好踹到他腰間的傷口,男人吃痛的縮了縮,手中仍按著她的肩膀。
“哐嚓。”
一道令牌落地。
陳宛七瞥見地上一塊硬邦邦的東西,多少是有些誤會了。
“你……你先放開我再說。”
男人手中已探了個大概,眼前這女子絲毫沒有習武之人的身骨,他還未曾用力,若是再重幾分力度一捏便散架。
見她對自己沒有威脅,男人這才將她鬆開。
陳宛七揉著酸痛的肩膀,氣得罵罵咧咧的囔著:“我好歹是個繡娘,多少是有點眼力見,一看你這穿著布料便知身份不凡,況且你還有刀有牌的,八成是從京城來的。”
“如今這世道,在京裡不就那兩官職最招搖嘛!我猜你不是錦衣衛就是……”
陳宛七突然想到另一個可能……也有可能是!
“東廠?”陳宛七乾巴巴的長著嘴,話都說到嘴邊了,試探的問候一聲:“公公?”
男人臉色煞白,眼中卻燃起一團無名怒火,仿佛聽到了一聲羞辱。
“大膽。”
陳宛七還是有些眼力見的,立馬排除了這個可能,誠懇的回應著:“我膽子不大的,錦衣衛大人。”
男人捂住傷口,身子往後一挪靠坐在牆邊,目光仍在她身上打量,一看就是個沒膽的,說出的話卻句句找死。
“姑娘,你就不怕我是個賊?”
“敢穿飛魚服做賊?那你膽子也很肥。”
陳宛七手裡忍不住又盤上飛魚服,“你這衣服還補不補了?”
男人沒有回應,見她從始至終好似隻在乎這身衣服,捧在手裡當做什麼寶貝,當真是鄉野女子沒見過世麵。
沒等他開口,陳宛七已經拿起針線縫縫補補,送上門的羊毛哪有不薅的道理。
屋裡一陣靜默,時不時傳來幾聲“斯哈”聲,受傷的人倒是沒再吭聲,全是陳宛七紮自己手上發出的痛叫。
月港女子皆是自幼便學漳繡,不會針線活那都是嫁不出去的,繡針落在不同出生的人手裡活也變得不同。富家女子隻為有個得以誇耀的好名聲,貧家女子則用來養家糊口。
昏暗的燈盞在屋裡隱隱晃動,男人將她的笨拙儘收眼底,趨於本能而好奇的問道:“姑娘叫什麼?”
陳宛七精力全集中在手裡的活上,隨口應著:“陳宛七。”
“多大了?”
“二……額……十六。”
“家中幾人?”
陳宛七繡得有些煩,一聽到這問題,想起家裡有一個死老頭就更煩了。
“錦衣衛大人,你擱這審犯人呢?”陳宛七抬起頭來不耐煩道:“你誰呀?”
他沉聲回應:“繼堯。”
“哦。”
陳宛七低下頭來繼續埋頭苦乾,她根本不關心他的名字,隻想把手裡的線和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東西捋順。
漳繡針法多變,縱使手上有肌肉記憶,腦子裡卻有七八十種繡法,陳宛七腦子都要炸了,不停的拚湊記憶中的碎片,拚得稀碎,最後勉勉強強用凸金繡的針法將飛魚服補好。
“搞定!”
陳宛七抬起酸痛的脖子,眼裡多了一絲笑意,正巧撞入一雙冷眼。
“呐。”陳宛七伸手遞給他,臉上擋不住得意。
繼堯手中摸著微微凸起的繡紋,神色卻有些微妙。
“我聽聞漳娘善巧織,你這小漳娘可是在耍我?”
“你這說的是什麼話?我繡得很認真的。”
陳宛七拿著燈盞湊近,他的指尖落在蟒眼邊,一雙凸起的白目像是翻起的死魚眼……
繼堯垂著眼,靜靜看著一顆腦袋靠到他身前,從他成為錦衣衛的那日起,再也無人敢同他離得這麼近,除非不要命。
陳宛七突然抬眼,臉上露出尷尬的笑意:“我再補補唄。”
一雙笑眼從他眼底晃過,眼睛倒是好看,可惜繡出來的東西甚濁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