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堯打著傘從雨中走來,斜風細雨飄在他身前顯得單薄許多。
“走了。”
他走到她身前,低舉手中的紙傘,兩人撐著一把傘往回走。
陳宛七走在他身側,與他之間隔著一條縫,雨水滑過傘骨打落肩頭。
繼堯低聲道:“靠過來。”
“不用,快到了。”
大手攬上她的肩頭,驀地貼到他身側,陳宛七一愣,靠在他身旁悄悄抬眼。
繼堯冷著臉,有一瞬間像極了黑麵神,可神明不會低頭,他一個心硬的人卻低下頭來。
“看什麼?生病又得賴我,這回我可不認賬。”
兩道身影擠進巷子,雨下了一夜,街上濕漉漉的,水坑裡還飄著殘落的花葉。
陳宛七起得早,一出門就跑去甜粿鋪,昨日見陳姐的臉色似乎不大好,不放心就過去看看。
昨天過節忙得很,今日輕鬆許多,這會兒沒有客人,陳姐坐在店裡算賬,麵色有些難看。
“姐,你胃又疼了?”
“沒有,不疼。”
“還說沒有。”陳宛七盯著她蒼白的臉色,“你早上吃了嗎?”
“昨日的賬還沒對完,一忙起來就忘了。”陳姐翻著賬,手裡的活就沒停下。
陳宛七無奈的搖搖頭,自己是窮得沒錢吃飯,她是賺得沒時間吃飯。這姐喪夫後就一心搞事業,忙起來就顧不上其他。
陳宛七抽走她手裡的賬本,塞了個包子給她,“我幫你對,你趕緊吃。”
“你這傻姑娘,自己都舍不得吃,亂花錢乾什麼?”
陳姐心疼的看著她,掰開包子遞一半給她,“行了,你也彆對了,反正也對不明白。”
“呀,你還小看我?”
“先前你幫著算了一回,我後來又對了好幾日才把賬對上。”
陳宛七露出窘態,以前計算器都按不明白,到這連算盤也不會打,很多事都從頭開始學起,做生意實在太難了。
“姐啊,我真是挺佩服你的,什麼事都料理得明明白白。”
“阿七,有時候糊塗一點也不是壞事,隻要不讓人騙了就好。”
“一點都不好,我都嫌棄自己太笨了。”
陳姐扯著笑,“等你什麼都明白的時候,自然就不會這麼想了。”
陳宛七聽出她話裡有些無奈,隻知她的丈夫出海死了,陳姐也沒有子嗣,獨自一人撐起整個家,後來公婆相繼過往,她也沒有再嫁。
這事她沒有多問,吃完包子將油紙丟進廢桶,低眼就看見丟在裡頭的荔枝。陳宛七一愣,趕緊裝作沒看到的樣子避免尷尬。
轉身卻見陳姐無措的站起來,臉上的神情很是抱歉。
“阿七,我……”
陳姐正要解釋,突然僵在原地,隨即濕了眼眶。
“姐你彆哭啊,你不愛吃丟掉就罷,沒關係的,反正也不要錢。”
陳宛七慌忙安慰著,愕然見她恍惚盯著彆處,尋著她呆滯的目光看去,有個男人正往鋪子這走近,麵頰些許清瘦,一臉青須儘顯滄桑。
陳姐看著那個男人淚流不止,整個人都站不穩,陳宛七上前扶住,察覺她渾身都在發抖。
“姐,你在看他嗎?”她輕聲詢問著:“他……是誰?”
“你……你……”
陳姐死死盯著那人,嘴裡說不上話,悶氣堵在胸膛,一開口就艱難的喘著氣。
“你彆著急,慢慢說。”
陳宛七捋著她的胸口,掌心傳來陣陣心跳。
男人走到鋪子前,雙目有些無神,沙啞的開口道:“宣兒,我回來了。”
“嗚……”陳姐忍不住哽咽,鬆開陳宛七的手,獨自踉蹌的走到他身前,似乎在認真確認著什麼。
“宣兒,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欣平啊……”
陳姐目光一滯,徹底嚎啕大哭,她撕心裂肺的哭喊著:“你死哪去了啊!啊啊啊!”
陳宛七從未見過她如此痛苦難過,好似沒見過這個男人,這會兒不用猜也能曉得,他就是她死去的丈夫,陳欣平。
陳欣平好端端站在她眼前,陳姐無力癱坐在地,手中緊拽著他的衣袖早已泣不成聲。
“他們都說你死了啊……我不信……我不信……”
陳欣平俯下身,生疏的安慰著他久彆重逢的妻子,眼中含著幾分麻木的愧疚,興許是死裡逃生之人,有些事情看淡了許多。
“宣兒,這些年辛苦你了。”
陳姐久久不能平複,哭著同他講話。
“你既還活著,為何不給我寫信?為何回來得這樣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