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為難,不如我幫你送吧?”
阿立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連同靈魂也甩飛出去,飄悠的踏出房門,雨聲越發大了,好似他心中的梅雨。
陳宛七探出頭來問著:“阿立,這船走到哪了?”
“快到京城了。”阿立空不出手,“麻煩你關一下門。”
“好嘞。”
陳宛七合上房門,後背抵在門板上,聽著幾聲悶雷。
“打雷了啊……呀吼!”
房門推開她的背,陳宛七跌了個踉蹌,一隻手臂攔腰挽起,後背撞入胸口。
她仰頭迎上繼堯的目光,一顆心跌得亂撞。
“陳宛七,你昨晚沒洗澡。”
“啊?”陳宛七羞口道:“我在覓娘那洗過了。”
繼堯竟俯身貼在她頭上,“沒洗乾淨,臭了我一晚。”
陳宛七欲言又止,頷首自個聞了聞,身上還帶著一絲淡淡的香氣,差點又讓他給騙了。
“亂講,香的嘞!”
“這不是你的味道。”
繼堯鬆開手,另一手還提著兩桶熱水,自顧走到屏風後往大桶裡倒水。
“呼。”陳宛七鬆了口氣,揉揉胸口下的肋骨,勒太緊了……難怪心跳那麼快。
“去洗澡。”繼堯轉身離開屋子。
陳宛七瞧他好生奇怪,一早起來就不對付,這會還整這出。
她伸手試下水溫,有點燙手,莫不是要……扒了她的皮?
過了一會,繼堯從隔壁洗完回來,一進屋就見陳宛七老實巴交的縫著飛魚服,心裡頭更是不爽。
“不去洗還瞎折騰什麼?”
“我很認真的。”
陳宛七硬著頭皮整活,越緊張越繡不好,針腳都快疊羅漢了。
繼堯走到她身旁,低聲道:“彆繡了。”
“我可以的……”
陳宛七心虛的抬眼看他,這才發覺他隻穿著單薄的素衣,墨發垂至腰際,眼中滿是疲憊。
“你怎麼了?”
繼堯抬手抽走飛魚服隨意擱置一旁,躺到床上背對著她。
“去洗,彆讓我把你丟海裡泡澡。”
陳宛七“唰”的起身,洗完探出屏風,床上的家夥仍保持著姿勢沒動。
她輕手輕腳的走到床邊,安靜的拖出床被,裹著被子縮在地上。
昨夜睡不著覺,泡個澡格外犯困,很快就睡得四仰八叉,腳上的銀鈴愣是沒晃一下。
外頭陣陣雷響,陳宛七雷打不動,清脆的鈴響卻撞入耳畔,好似無常索命的招魂鈴。
腳腕一涼,陳宛七讓人猛拽一把。
“轟隆。”
驚雷炸響,陳宛七瞬間頭皮發麻,睜眼就睹見一個披頭散發的男鬼蹲在她腳邊。
“陳宛七,你是死了嗎?”
陳宛七聽著變態的聲音,頓時喘了口大氣。
“朱繼堯!你誠心想嚇死我是吧?”
繼堯晃著她腳上的銀鈴,“你為何不動?”
陳宛七氣得用方言罵了句:“空侃。”
“聽不懂。”
“用我們福建話來說你就是個肖也!”陳宛七罵罵咧咧的嚷著:“你不是老嫌我吵嗎?這會不打擾你還睡不踏實是吧?”
“嘖。”繼堯皺起眉頭,“聒噪。”
陳宛七覺得這話不是在同她說,見他手中捏著銀鈴跟玩似的。
“你到底怎麼了?”
外頭雷聲不斷,從月港到京城一路皆是風調雨順,頭一回遇上這雷雨天。
“很怕嗎?”陳宛七看他麵色煞白,今日格外反常。
繼堯坐在地上,前言不搭後語的說著:“陳宛七,你可知我頭一次殺人是在何時?”
陳宛七莫名其妙的看著他,這個問題並不想知道好嗎!?
“十歲。”繼堯嘴裡念叨著:“八年前的今日,我第一次殺人。”
“你可知我殺的是誰?”他歪著腦袋看她,隨即盈盈一笑,“我娘。”
陳宛七瞬間吸了口涼氣,不知他到底是嚇唬還是說笑,亦或是……
“對了,你爹也是我殺的。”
陳宛七心頭一窒,忽而撲到他麵前,慌忙捂住他的唇。
繼堯沒撐著力,任由她按倒,兩人一同落倒在地,後背貼在冰涼的地麵,唇齒卻傳來一陣溫熱。
陳宛七緊緊捂住他的嘴,她不曾問過,不敢多想,更不想聽。
掌心微微發癢,他在笑。
恍然間,她仿佛見到雨夜的修羅在火海中泛著笑意。
陳宛七慌亂的鬆手,他卻抓住手腕。
“你怕什麼?”
“閉嘴!”
“你不想知道他死得有多慘嗎?”
雨夜的地麵涼得透徹,說出口的話也帶著涼薄。
陳宛七掙紮著起身,底下的人抬起腰跟著她起來。
“陳宛七,你後悔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