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這般人家本該是天之驕子,阿立看著麵前的這位亦是格外出眾,不免又覺得有些惋惜,可惜的是……十歲才入府。
阿立仍記得繼堯初入府中的樣子,瘦弱的身板骨瘦嶙峋,那會他自個兒吃了老鼠藥沒死成,不久便被接回國公府。
他頭一回從十歲孩童臉上看到如此陰暗的麵孔,以及……滿眼對成國公的恨。
“砰!”
繼堯拍桌而起,憤然走出去。
阿立沒有跟上,也不敢跟著,這父子兩一見麵必然又得鬥法。
繼堯踏入祠堂,堂中立著一位魁梧的長者,年過半百仍是彪悍健壯。
“跪下。”
“跪誰?”
“犯了錯,誰都得跪。”
繼堯站得筆直,“我沒錯。”
成國公冷眼看他,“你一回京城就直奔大殿,莫要以為我不知你是何德行,自以為是狂妄自大。”
“我身為錦衣衛回京複命,手握罪證緝拿閹黨,何錯之有?國公大人怕是早就忘了,自己也是個錦衣衛!”
“你!好你個錦衣衛!全天下就你一個錦衣衛?”
成國公厲聲訓斥:“滿朝文武大臣,皇上派誰不行,非要派你一個毛頭小子去查?你難道不知這是何意?我告訴你,錦衣衛是皇上的人,東廠亦是皇上的人。皇上是讓你去查,可沒讓你定罪!”
繼堯頂撞道:“所以就該像你一樣?左右逢源視而不見,任由閹黨作威作福,隻為保全你成國公的名望!”
“朱時堯,你彆太自以為是!他日觸碰皇權,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老子叫繼堯!”
“你跟誰扯老子,老子是你爹!”
成國公氣得麵紅耳赤,一腳往他膝蓋上踹,繼堯皺緊眉頭紋絲不動。
“孽子!你真打算這輩子都不排輩分不入族譜?”
“你已經有個好兒子,不差我這一個。”
成國公氣得又猛踹他一腳,繼堯鐵著臉,額頭落下一滴汗。
“你目無尊卑不知悔改,老子也懶得管你,但你彆忘了,你姓朱!自從入府以來,你可曾在祖宗麵前上過一炷香?”
“你又可曾在我娘墳前上過香?”
一時間,祠堂裡頭清清靜靜。
繼堯咄咄逼人道:“也對,鄉野村婦的墳頭,怎配你國公大人燒高香?你最好不去打擾我娘,否則……我燒了你這座國公府!”
他說罷跨出祠堂,忽而一頓,背對著身後的人說道:“皇上令我知會你一聲,我要自立門戶,你這國公府我一刻也不想待!”
繼堯強忍著酸痛踏出國公府,一出府臉上汗如雨下,方才在祠堂裡的骨氣也削弱幾分。
“嘶……”
阿立自覺牽著馬,手裡捧著跌骨藥,讓他猜了個正著,又是兩敗俱傷的局麵。
“大人,你剛回來又要住詔獄啊?”
“誰說住詔獄?”
“那你總不能睡大街上吧?你不要麵子,國公可是要麵子的。”
繼堯嫌棄的瞪了他一眼,上馬揚鞭而去。
阿立大喊著:“大人,你去哪啊?”
“青樓!!!”
阿立驚掉下巴,這局還得是兒子贏,氣死老爹的招數又多一招,成國公聽了不得氣死。
酒香不怕巷子深,花香自在枕中留。
花巷深處,陳宛七縮在剛打掃完的柴房裡酣然入睡,夢中仍在福船上與姑娘們廝混,打聽到正經青樓裡亦會收些洗衣縫補的丫頭。
在福船上待一個月可不是白混的,陳宛七和姐妹們學了許多生存之道,女子無論到哪都得有個一技之長,青樓裡頭的女子亦是吹拉彈唱則其一門潛修精髓。這年頭做個美女不易,做一個有價值的美女更為不易。
覓娘送給她一張京城地圖,陳宛七一溜下船就直奔花巷,奈何是個路癡,拿著地圖也分不清東西南北,死社恐隻能硬著頭皮找人問路。
“大大大媽……啊……大嬸……大娘,你知道翠花樓往哪走嗎?”
……
陳宛七做好了被嫌棄的準備,一個小姑娘隻身前往青樓,就算做了解釋也定會遭人白眼。沒想到熱心的朝陽大媽百年如一日熱情,非但沒看不起她,還領著她到翠花樓。
陳宛七在翠花樓裡謀到活乾還有個柴房睡,打掃一番也比以前的破屋乾淨牢靠,奔波一天累得實在睜不開眼。
在福船上漂泊之時,她早已有過無數的幻想,也做了最壞的打算,最終還是決定試一試。
本以為來京城的第一夜自己定會哭鼻子,然而她都來不及傷感就睡著了。
繼堯貓著身子靜靠在床頭,狹小的柴房站都站不直,床上人睡得像隻死兔子。
“腿這麼短,也不知道跑遠點。”
他俯下身聞見獵物的氣味,眼中泛著貪婪。
“陳宛七,有本事就跑遠些,再讓我逮住絕不會過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