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你講究那麼多乾嘛啊,不要拉倒。”
“誰說我不要。”繼堯搶過香囊,跟寶貝似的捧在手中,細細瞧著那顆愛心,這倒讓他想起錦衣衛行動時也有專門的暗號,旁人也看不明白。
“這像個暗號。”
“嗯……對,也可以這麼理解。”
繼堯欣喜道:“那這就是我們之間的秘密暗號?”
陳宛七點點頭,突然感覺有點害羞,那些詩上的情話對她來說晦澀難懂,還不如這直白的符號明了。
“我不會,你再畫給我看看。”
她抓起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畫了個愛心,掌心一合,連同她的手指輕輕合攏。
“抓住了。”
他有樣學樣,在她肩頭勾勒著生疏的圖案,笨拙的連成心。
兩顆心生澀的跳動著,一轉眼成親了半年,時不時還會有種青澀的感覺,越是親近越是依賴彼此。
他們都很期待今年的除夕,這是他們一同度過的第一個春節,一家人團團圓圓。
除夕將至,陳宛七時常往國公府跑動,在朱府沒同長輩住一塊,不必一大早就起來問安,睡到日上三竿也沒人管,國公府裡也沒這個規矩,平日有空就過去看看老人家。
成國公雖沒什麼大病,如今身子不似以往那般壯朗,平日也不大愛說話,可若是碰上鎮撫使,他那一張嘴是叭叭不停,非得逼得成國公罵人才得勁。
如今府中瑣碎皆是陸微在打點,年底走動的人多較為忙碌,陳宛七時常跑去幫忙,跟著陸微學了點小廚藝,本來還想著除夕露一手,不曾想到一道寒心的聖旨蓋過濃濃的年味。
陸家,出事了。
皇帝追責前任錦衣衛指揮使陸炳之罪,削官抄家,連判數罪,逮捕遺子。
那日正逢小年,漫天飄雪亦不敵人心涼薄。
國公府上下為陸家奔波,奈何朝堂之上,兩大首輔水火不容,徐首輔位居首揆,如今年歲已高,本欲告老還鄉。高首輔在此時栽贓陷害,一樁樁一件件的往事不斷牽扯出來,就連死人也淪為朝中爭鬥的棋子。
陸家同徐家素來交好,陸炳之女亦嫁做徐家的兒媳,此時彈劾陸炳,目的是為牽連徐首輔。
昔日陸府的門檻亦是高不可攀,今時早已破敗不堪。門前的封條將落未落,拖著長長的尾巴垂在地上。
陸微很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朝廷勒令陸家償還十萬白銀,陸微東奔西走變賣嫁妝,財物喪儘也填不上這個天坑,一連數日不曾合眼。她向來是個堅強的人,可再堅強的人也會吃不消。
陳宛七守在陸微身邊照顧,她也幫不上什麼忙,隻能陪在她身邊多說說話,怕她一個人胡思亂想。
陸微病了也跟沒事的人一樣,時常同陳宛七有說有笑,可眼中的憔悴與日漸消瘦的身子卻是瞞不過的,有時在屋裡一睡就是一整日,吃的東西又全都吐出來。
陳宛七也不知該如何安慰,隻能想辦法讓她多吃點東西,端著燙不死人的粥回到屋裡,寒風都吹涼了半截。
“嫂嫂,喝粥吧。”
陸微疲憊的靠在床上,“阿七,我不餓。”
“不餓也得吃啊,你一天都沒怎麼吃東西,大哥若是知道定是要心疼死了!”
“你莫要告訴他。”
“他就跟你肚子裡的蛔蟲似的,恨不得住在你肚子裡,我不說他就會不曉得嗎?”
陸微失笑著:“他是很煩。”
“他是很愛你。”陳宛七把粥端到她麵前,學著朱時泰說話的語調,細細叮囑著:“所以,微微也要乖一點。”
“阿七,你學壞了。”
“我哪裡壞哦?乖的嘞!大哥讓我照顧你,我當然得好生照顧著,哪能讓嫂嫂餓肚子。”
“以前怎沒發現你這麼會說話?我初次見你時,你連說句話都會臉紅呢。”
陳宛七靦腆道:“那會兒還不大熟,人家害羞嘛……”
“阿堯成日聽你這小嘴在耳邊念叨,心裡定是偷著樂呢。”
“害,哪是我念叨他,分明是他念叨我。”
陸微淺嘗一口,苦澀的嘴裡泛起淡淡的甜味,“甜粥?”
“我隻放了點糖。”
陸微一默,難得多吃了幾口,眼淚卻撲撲落入碗裡。
陳宛七慌忙道:“怎麼哭了,很難吃嗎?難吃就不要吃了,對不起對不起,下次我不放了。”
陸微抹了把淚,搖頭道:“阿七,不怪你。這粥很好喝,我隻是想起了哥哥。小時候我生病就不愛吃飯,哥哥知道我喜歡吃甜的,也會往粥裡放糖哄我吃。”
“嫂嫂,你難過就哭出來吧,哭出來心裡也好受些。”
幼時的記憶不斷湧現,多日的隱忍克製傾瀉而出,陸微滿是淚水,一想到兄長此時尚在獄中,心裡一陣酸楚。
陸微掩麵哭訴著:“阿七,你不知道,我……我一出生就有三個哥哥疼愛,後來隻剩下一個哥哥,我害怕連他也不在了,從小就跟在哥哥屁股後麵跑。再後來又有了弟弟妹妹,她們也跟在我倆身後跑,我想像哥哥一樣,做好一個長姐。”
“爹娘走後,那些個遠房親戚大老遠的跑來纏著要家產,欺負我們兄妹,全是哥哥撐著整個家。他什麼都沒做錯,為什麼?為什麼啊?我不懂朝堂之事……我不懂!!!我隻知道他是我哥哥……他是個好人!他同爹爹一樣忠於朝廷!”
陳宛七陪著她掉眼淚,這麼多日都不曾見她落淚,竟是因為一碗粥泣不成聲。如今她的兄長身處詔獄,負責審刑之人乃是北鎮撫司鎮撫使,縱使沾親帶故,多少雙眼睛明裡暗裡盯著,豈是一句無罪就可了事。
“嫂嫂,會好的,一定會好的。詔獄裡頭都是自己人,不會為難他的。你哥哥一定可以出來的!”
陸微崩潰道:“那又能如何?你我都知道這有多難!無罪,徇私枉法。有罪……有罪,何罪之有?無論怎麼判都是錯不是嗎?”
陳宛七無言以對,何止是陸家陷入窘境,整個國公府亦是陷入僵局。
朝堂權勢之爭,一舉一動在旁人眼裡皆有站隊之嫌,曾經權傾朝野之人,死後亦不得安寧,活著的人不知哪日就輪到自己的死期,上層權貴也搬弄不清是非黑白,更何況一介女子。
陸微收起淚水,默了許久,開口道:“阿七,我沒有辦法了。”
陳宛七心中頓時一陣難過,“嫂嫂,你想……”
她能預感到她的決定,可她說不出那句話,太過傷人。
陸微了然道:“我想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