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安晨小學畢業,進了初中,那個據說校風極差的中學,常常有社會上的混混跑進學校打學生,也有學生因為結仇叫上幫手在操場打群架,且屢教不改。校長換了一任又一任,直至安晨那一屆才稍有些收斂。
可是安晨他進了初中之後就整個人變了,我不知道到底哪裡出了問題。他不再好好地穿衣服,褲子上常常被他剪出破洞,媽媽幫他補上以後又被他剪開。隻要一放學他就跟著一群混混在街頭晃蕩,整個一山大王重出江湖的架勢,作業也不做了,連他的老師都想放棄他了。他不再對我露出溫柔的眼神,不再跟我好好說話,他的房間緊閉,再也不許我進去。
安晨看我的眼神愈加的悲傷,我再也猜不透隱忍在他眼裡的究竟是什麼。
我看著他的成績單上越來越低的分數,和每次爸爸看到他的成績越來越絕望的眼神,我覺得好難受。我覺得安晨一定有事瞞著我,可是他到底為什麼要瞞著我呢。我們不是應該無話不談的嗎,他不是跟我約定好要成為畫家的嗎,可是我很久都沒有看到他拿起畫筆了。
安晨初三的時候我初一,跟他念同一所中學,可是安晨仍舊是那個樣子,仿佛什麼都不在乎了,什麼理想全部被他拋在了腦後。
安晨在學校常常假裝不認識我,更彆說他會告訴他的同學我是他妹妹了,有時候我迫不得已去找他,還被他的同學當成是他的追求者。
那個時候的安晨已經是一個翩翩少年,他的長相很大一部分遺傳自他的母親,所以他也長的很秀氣,隻不過正在發育中,嘴唇邊已經有淺淺的一圈絨毛,但是帥氣絲毫不減,愛慕他的女孩子數量也在與日俱增。
我想,他不再讓我進他房間的很大部分原因可能就是他房間裡有太多女孩給他的情書吧。唉,有什麼好害羞的呢,我又不會告密,我是那種人麼。
我上初中了,腦子開始變笨了,學好了英語數學就變差了,反之亦然。我想,我實在沒有辦法做到一舉兩得。以前還可以去請教安晨,可是現在他都自身難保了。
有天我無意中聽到爸媽的對話,他們說安晨如果再這麼下去就讓他退學算了,反正家裡要供兩個孩子上完大學實在很艱難。
我知道安晨讓爸爸很失望,可是,如果他不去上學了能乾什麼呢?
我聽到這些的時候很著急,我覺得我非常有必要把這個消息告訴安晨。
那天安晨放學後依舊沒有回家,我一聲不響地離開家,騎了一輛腳踏車就往鎮裡去。我聽說混混一般都在溜冰場和遊戲廳玩,於是我把車鎖好了以後在各個遊戲廳和溜冰場進行地毯式的搜尋。
我壯著膽子走進一家家溜冰場和遊戲廳,又帶著無比失落的神情走出來。
我替他的未來擔心,如果他不上學他還能乾什麼呢?像那些混混一樣整天勒索年紀小好欺負的學生麼?難道他們都不怕被抓進拘留所麼?
於是十三歲的我抱著一顆倔強的心走遍了那個鎮上所有的溜冰場和遊戲廳。其實我也很怕的,每當看到那些打扮誇張的男孩子們笑著朝我吹口哨的時候我都會加快腳步。我不希望安晨變得跟他們一樣,不希望他成為他們中間的一個。
當我筋疲力儘地找完所有的娛樂場所卻一無所獲的時候,我灰心喪氣地去找我的腳踏車。可當我走到我停車的地方的時候,我看到有群人正在撬鎖,那一排腳踏車的鎖幾乎都被他們撬了下來,他們一人騎在一輛車上,沒騎到的繼續撬著。
我看到我的腳踏車車鎖已經沒有了,一個男孩子坐在我的車上,我二話不說就走上前去,說,這是我的車,請你還給我。
那個男孩子瞟了我一眼,然後哈哈大笑。他說,太好笑了,偷車的會把偷來的車還回去麼?
我說,你們這是在搶,搶劫要坐牢的。
他笑的更大聲了,我們還沒成年,大不了抓進去玩幾天,出來以後小心找你算賬。
我無言以對,可我又不能就這麼讓他把我的車搶去,我對他說,那你把我的車還我,其他的當我沒看見。
他當然不會答應,混混是不會跟你講道理的。
正僵持著,我忽然聽到有人叫我,可是天太黑我看不清楚。
安寧,走。那個聲音變得清晰而嚴厲。
我轉過身,看到穿得花裡胡哨的安晨站在那裡氣急敗壞地朝我吼,走,我叫你走,聽到沒有。
那個似乎是頭頭的男孩子瞅著安晨,安晨大步走過來抓住我的手臂,惡狠狠地對我說,快滾。
我怎麼可能會走,我看到了安晨,我不會走了。
我對安晨說,你跟我回家去,不要再在外麵玩了,好好上學去。
安晨的聲音裡有怒氣。他甩給我一記耳光,然後回頭對那個男孩子說,她老是纏著我,怎麼趕都趕不走,我都說過不做她的男朋友了,大哥,要不看在她對我一往情深的份上讓她走吧。
我不知道那時安晨是為了救我才打我的,我依然固執地讓他回家,不顧自己臉上火辣辣的疼。
安寧,腳踏車不要了,你快跑。安晨看到那個男孩子已經從腳踏車上下來了,並且正朝我走來,立馬鬆開我的手臂,用儘力氣向我喊,快跑啊。
我偏不,我拉住他的手,說,要走一起走,你跟我回家去。
我聽到安晨沉重歎息,他仿佛做了什麼重要的決定似的,抓緊了我的手,帶著我開始狂奔。
我耳邊響起流動的風聲,仿佛有水滴打在了我的手臂上,我看著安晨黑暗裡卻閃爍的眼睛,不敢相信那是他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