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月明水寒,船中一燈如豆。宋無雙將手中的藥碗放在小幾之上,回身查看沈善柔的情況。見沈善柔雖然臉色慘白,但畢竟還是醒轉了,這才舒了一口氣。伸手拿過一個長靠枕墊在床頭,將沈善柔扶坐起來。
“阿姐,我照你說的,一回來就讓你服下晴明散。半個時辰一劑,喏,這是第三劑了,快快喝下吧。”
沈善柔隻是點點頭,然後勉力拿住那隻碗,一口氣將藥喝下。雖然喝過許多次了,但還是會苦得皺眉。宋無雙見狀趕忙拿出紫藤酥糖遞給她。沈善柔趺坐運氣,過了約莫一柱香的時間,臉上才微微泛起點紅色。
又過了些工夫,沈善柔長舒了一口氣,正直坐起。宋無雙剛要相勸,卻聽得沈善柔道:“無雙。你可知我二人南下建鄴,所謂何事?”
宋無雙正色道:“為去建鄴城外棲霞山上,赴棲霞之會。”
“又是為何要赴棲霞之會?”
“與江湖上年輕一輩切磋技藝,增長見識。”
“棲霞之會的內容不止這些,”沈善柔擺擺手,“還有一個最最重要的,就是拔得頭籌者,可向江湖耆老們提出一個要求。無論是至寶秘笈,還是名家兵器,都能如願以償。”
說到這裡,沈善柔看了看宋無雙,接著說道:“無雙天資聰穎,又專注於習武,若論武藝,在同代人中能與你相比的已是鳳毛麟角,所以無雙想必一定是有自己的打算了。”
宋無雙剪著燈花,並不作聲。燈火映得她的臉明暗不定。
沈善柔歎了一口氣:“無雙雖然嘴上不說,心中所想的是什麼,阿姐也是明白的。阿姐會儘綿薄之力,助無雙如願。”
宋無雙輕笑:“阿姐是大家閨秀,知書達理的女子,又怎能幫的上我這動刀動槍的事情?”
沈善柔不理會她的話,卻問道:“無雙,你可知今日我們在桃葉茶樓中所遇何人?”
提到今日之事,宋無雙早覺得蹊蹺,見沈善柔先挑起話頭,也樂得接著,於是思索片刻道:“此二人相貌奇特,見識非凡,那怪人竟然一語道出阿姐不善茶道,而那老頭則識破咱們的易容之術,該是武林中人。但那二人來路古怪,不知習的是哪門哪派的功夫。”
沈善柔道:“阿姐對茶知之甚少,但總自負是易容高手,所以把你我二人都易成鵝蛋臉,誰曾想,明眼人一看便知我在作假。無雙可還記得,在步出茶樓之時,可有什麼異常的感覺?”
那感覺太過清晰,宋無雙不加思考便脫口而出:“氣悶。如同被置於一個大蒸籠,又像是急行數十裡山路,喘不過氣來。”
沈善柔笑道:“那是無雙內家功夫紮實,所以才僅僅覺得氣喘而已。看阿姐,都被那老頭的內力震得暈過去了呢。”
宋無雙奇道:“阿姐是說,那老頭用內力逼走我倆麼?”
沈善柔道:“逼走並不敢說,但他確實是用內力考量我二人。”
見宋無雙一副不解的樣子,沈善柔又道:“無雙一定是在疑惑了,平白無故的,那老頭乾什麼要考量我們?”頓了頓,沈善柔問道:“無雙可知,這次主持棲霞之會的,是江湖上哪兩位前輩耆老?”
“是鯉老人與朽將軍。”宋無雙答得飛快。
棲霞之會,三年一次,每次有主持者兩位,皆是從江湖中有聲望地位的人中選出,雖然每次的人選不同,但定會在大會開始前半年告布天下。宋無雙豈有不知之理?
沈善柔含笑看著宋無雙。宋無雙猛然跳起,道:“原來就是他倆!”
“沒錯。今日在桃葉茶樓,那老頭便是鯉老人,那怪人便是朽將軍。”
宋無雙恍然大悟,連道“怪不得怪不得”,但一會兒又蹙眉,小聲嘀咕道:“即便如此,這倆人為何要與咱們為難?”
沈善柔道:“不是為難,是考量。無雙想想,鯉老人原在鄂州,朽將軍則遠在燕雲,他二人既然是這次棲霞之會的主持,一路遠道行來,自然警惕之心不少,見你道破茶酒之中海棠花香,自然會疑心我們是去參加棲霞之會。長輩看見想無雙這樣武林的後起之秀,哪有不試探試探的道理呢?”
宋無雙道:“阿姐這話倒也合乎情理,隻是那老頭言語之間總是嫌你油滑,又發功將你震暈,怕是有意想要傷你。”
沈善柔笑道:“怕不是如此。那老頭見我講起話來頭頭是道,心中也不知我的話中幾分是真幾分是假,便暗自以為我的武功高過於你,所以更是著力的對付我,他又哪裡料道,我竟是個毫無內力之人。”
“呀!”宋無雙這才想到沈善柔的身體本不太好,想借著燈光仔細看她氣色如何,但火苗一跳一跳的怎麼也看不清楚,於是急急的說道:“阿姐的傷不妨事吧?要不要夤夜上岸找一個郎中來瞧上一瞧?”說罷就披上外衣要跳出船去。
沈善柔趕忙一把抓住她的衣袖道:“根本沒有傷,哪裡會妨事!”
宋無雙卻是將信將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