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連日目睹東北的慘狀,慢慢沉靜。在這時,人們才看出隱藏在他們頑劣的背後,是誰也無法撼動的堅持和熱血錚錚。
陸爾嶸難得安靜的盯著她看,那種專注執著,讓可雲免不了想要低下頭去,但他的眼光又是這樣的不同尋常,讓她又有些著魔似的不忍低頭。
他居然是帶著絕望的,似乎是最後一眼的那種狂熱,那種眼光似是要撕碎一切又像是要保護一切。
他最後不發一言的離開了。那對雙生子,一起離開時,竟是這般的決絕。縱然三夫人哭倒在地,卻也拉不回這對兄弟。
可雲想不起上一輩子他們有沒有在戰亂中死去,因此在他們轉身離去的時候,她說:“請你們活著。”
請你們活著,在我身邊的任何人,都請你們活著。請不要在我麵前死去,不要因為這場戰爭而離開人世。你們活著,我才會萌發無窮的勇氣來麵對這樣慘淡的世界。
陸爾嶸離開的腳步頓了頓,並沒有回頭。他的嘴角蠕動,卻始終沒有發出聲。
他其實想問:“你會等我嗎?”
但他同樣清楚,這樣的承諾,並沒有意義。
戰場太殘酷,他將來生死未卜,如何讓她等?
他甚至都沒有表明心意,他甚至,沒有“必定活著”的信心。
之後,可雲隨著司令到了上海。這個她活了下半輩子的地方。
遠離了東北,大上海的繁華和醉生夢死讓陸家和李家背井離鄉的傷懷一點點磨去,心情最終平靜。
爾豪似是受了刺激,一到上海就頻繁的更換女朋友。可雲見怪不怪,隻安份著做自己的事。但她其實一直在掐指算著,九姨太究竟什麼時候會忍受不住,將他們趕出陸家。
她整夜整夜的失眠,絞儘腦汁的想著改變人生軌跡的方法。
她忽然間不想隻被動的承受,默默的等待結果。
她想要改變依萍和佩姨的命運。她在找一種方法,讓依萍和佩姨留在陸家,而且是在九姨太心甘情願之下。
陸家從東北逃到上海,隨身帶著的財物並不多。陸司令也老了,不可能出去工作賺錢。這樣一來,相當於兩家人坐吃山空。
所以九姨太當初趕李家的時候,順便也把佩姨也掃地出門了。錢財本就不比東北那時候,更何況過慣了舒坦的日子,再由奢入儉,實是不易。不能開源的前提下,隻能節流。
這一天,可雲剛在擦花瓶,就聽得王雪琴罵罵咧咧的從二樓下來,直說是有人偷了她的項鏈。
可雲在心底暗道一聲來了,麵上卻不動聲色。
“我們陸家好好的養著你們,你們卻做這些見不得人的事!”王雪琴冷眼睇著李家,一口咬定是他們偷了項鏈。
佩姨看不過去,說了幾句好話,就被王雪琴反唇相譏。“老爺子早就看你們不順眼了,要不是我替你們擋著,他早就把你們掃地出門了!”
可雲輕輕哼了一聲,“九姨太,你不查明就冤枉我們,我也不想和你吵,隻是你這樣囂張,真的是陸司令的意思嗎?”
看著王雪琴發青的臉色,她繼續說道:“我爸爸性格衝動,你一冤枉,他肯定是自動求去,佩姨清高,這樣一來,也是沒有臉麵待在陸家了。”
看著王雪琴轉而蒼白的臉,可雲輕笑,“陸家恐怕是養不起我們了吧,所以就迫不及待的給我們安個罪名好讓我們走人,今天趕不走,過幾天還有其他事情吧。”
她輕輕搖頭,“欲加之罪,何患無詞。”王雪琴已經脹紅了一張臉,一口利嘴,竟不知如何接話。
可雲繼續說道,“這是爾豪教我的,我爸爸全為了司令大人,如今他養不起我們,我們自己會走,也不讓你為難。”
眼光偷偷瞄到王雪琴正要揚揚得意,她忽而又開口,“也是,九姨太可是有四個子女呢,爾傑少爺這麼小,倒是要特彆注意著多加點營養。”
她這話說的彆有深意,王雪琴初時聽到並沒有什麼不妥,隻是可雲說完後將手一翻,竟是一個“魏”字的紙條,王雪琴的臉己然僵硬,可雲將紙條塞進袋裡,“我們李家可以走,可是佩姨卻是陸家的,難道陸家連佩姨母女都養不活嗎?”
王雪琴自然對佩姨留下沒有二話,李家卻是走定了。
李副官不願給司令添麻煩,因此就連司令給的錢都再三推辭,還是可雲收下了。李家本就清貧,若再不接受,在短期內也很難維持生活。
臨走以前,可雲對王雪琴說,“不要再問我知道些什麼,我什麼都知道。要知道世上沒有不漏風的牆,九姨太,即使你盯死了我,也不會有什麼用處。
其他諸如威脅利誘的手段,也不要再想了,就連我這個小丫頭都知道的事,怎麼可能還會是秘密呢,這件事我可不記得是誰告訴我的,也不知告訴了誰。
若是你能對佩姨好一點,我可能會想著要和我朋友多保密一點時間,讓你多享幾年福。”
可雲覺得自己變壞了,以致於看到王雪琴變換的臉色,很不厚道的在心底大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