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雲一個尚未出嫁的姑娘,她雖自稱是紅娘,卻也是一個不徹底的紅娘。
她到底還是一個未嫁的姑娘家,但她掌握的上海各色未娶妻男人的消息,恐怕真的是全上海最詳儘的了。
三姑六婆的聊資,加上入店客人帶來的情報,可雲收集了不少“精英”的信息,她還單獨列了一本小冊,還為每個人加以打分,為將來介紹給依萍做準備。
她忽然想起了什麼,轉頭看看舒爾覺,微微皺起眉,“你沒有女朋友,也未娶妻?”
舒爾覺有些奇怪的點頭,卻見可雲眉頭這次皺的更厲害了,“你應該不是第一次來了吧?”
舒爾覺也微微訝異,“這是第三次了,沒有一次遇見你呢。”
可雲心裡有點了然了,眼光掃過去,客人都走了,可能兒鬼頭鬼腦的往他們這邊瞅著,“可能兒!”柳眉一豎,難得的嚴厲語氣讓尤可能脖子一縮,委委屈屈的過來了。
可能兒走近舒爾覺,卻是嘴巴一咧,“哥哥你穿這件衣服真是帥氣,剛才可能兒對不住啦。”
“少貧了,”可雲看著他一副巴結相,一時有些教導無方的羞赧,“你怎麼忘了當初我怎麼吩咐你的?”
可能兒耷拉了腦袋,輕輕嘟囔道:“記得。”
“那你怎麼沒告訴我?”可雲有些氣。
可能兒忽然一激,笑嘻嘻的朝著可雲道:“阿姐當初吩咐我的,是不是每個進店的單身男子都要悄悄探聽一番可有女友,可有婚配,再觀其行為,人品好的告訴你,好讓你有個記錄不是?”
可雲隻覺轟的一聲,臉龐飛紅一片,惱羞成怒,“可能兒!”
可能兒卻是做了個鬼臉,“我說的是實話啦,阿姐臉紅了,阿姐害羞嘍!”
舒爾覺撲哧一聲笑出聲來,見可雲連他也瞪上了,才知道掩飾的將拳頭掩在嘴上。
可雲這下當真希望地上有條縫能讓她鑽進去,實在是太丟臉了。
“彆當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鬼主意,可能兒,你尾巴倒是越翹越高了啊?”可雲賞了他一個暴栗,看他齜牙咧嘴的模樣,又是有些心疼,彎下腰替他揉了揉。
可能兒見她下腰,輕聲在她耳邊說:“阿姐,這個是我給你留的,怎麼樣,人品不錯吧,模樣也是上乘啊,嘿嘿,嫁了吧嫁了吧,這樣我就有姐夫了!”
可雲燥的整張臉都紅了,這可能兒,還以為彆人聽不見嗎?越是到後麵就越大聲,聽不見才怪咧。
“咳,我還有事,下次再來吧。”舒爾覺聽到後來,也是耳朵紅了半邊,自覺尷尬,很識相的先走了。
可雲送他到了門口,又稍聊了些家常,才知道他竟是上海城最有名的裁縫之一。
“若是下回有空,你就來找我吧,我為你量體裁衣,做一件旗袍送你怎麼樣?”他眼神認真,執著的等她回答。
她愣了半晌,竟是連問他多少價格也問不出口,像是問出來就汙辱了他此時的真摯。
“好,我會去的。”她聽見自己這樣回答,見他輕舒一口氣,臉上現出笑容,“那下次再見吧。”
可雲看他消失在街角,歎息一聲。
好像自己很難抗拒彆人的眼神攻勢啊,上一次……她垂下頭,不知道陸爾崢和陸爾嶸現在怎麼樣了?
轉過身,她抬頭看著“李記”的招牌,“快要忘記了……”她這樣說著,推門進去。
我快要忘記了,你們曾經欺侮,快要忘記你們的聲音容貌,或許再過不久,就會連名字都忘記。
如果你們都死去的話,誰還會記得你們呢?
她這樣想著,心中悲涼,所以,不要死啊……
舒爾覺轉過頭,就看到可雲推門而進的動作。
她其實不知道他在找她,自東北淪陷之後,他就在找她。
他隻求她平安,隻求她還活著,能讓他在有生之年,得以報答。
可今天見麵之後,他又有些不甘心了。
報答之後呢?他們是否就兩清了?從此之後,再次遇到,也隻是微笑,再沒有其他。
忽然就不甘心讓她隻做他的恩人,隻將他看做是點頭之交,不算熟悉亦不算陌生。
心房裡有些酸酸澀澀的感覺,他看著她的背影隱沒,才回過身。
她毫無所覺的在那裡過著自己的生活,他的出現,並沒有激起她的一絲波瀾。
想要介入她的生活,想要輕輕的在她耳邊叫她的名字,想要分享她的悲喜,想要她的眼裡隻印出他的倒影。
那雙溫軟的手,她或許忘記,可他記得。
他還想,再次握緊。
握緊之後呢?他或許,再也放不開了。
這是一種,怎樣的情感呢?
像是有一根羽毛輕輕刷在心上,讓他有些癢,有些……心動。
多年前她救他上岸的時候,就像在他心裡種了一顆種子。或許它一直在發芽生長,隻是他沒有發現,直到今天,他才發現它已經茁壯。
而他,竟然也不想阻止它的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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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裡之外,陸爾嶸脫下軍帽,看著天邊的紅日,張開手擘,伸了個懶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