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她一人,因她一人,秦家差一點因陸爾學覆滅。但還是因此改朝換代,上海三分天下。
秦滿羽自出生便被捧至雲端,這一次,卻被他狠狠地自高處拽落,跌的很重,亦痛到極致,從此之後,像是脫胎換骨。
因而她毫不猶豫地摧毀陸家,全無障礙,隻在心內冷笑,陸家的繁華,難道就沒有秦家“銀元”的作用?
秦滿羽對陸爾學,感情深刻到複雜,愛與恨,早已經相互糾纏,連綿不絕,癡與嗔,同樣無休無止,沒有儘頭。
可惜,這樣深情,錯付了人。
而她陸爾學,或許此生注定,孤老一生。
她早知,世上不可能有這樣一個男人,能愛上這樣的“他”,能容忍這樣的“他”,甚至,能與她比肩而立的人,都少到可憐。
她其實並不遺憾,這世上她唯獨遺憾的事,恐怕就是謝家不傳之秘終是失傳。
(三)迷途
她出生漁家,天生麗質,懵懂純樸。
十六歲,她在溪邊洗衣,露出皓白柔軟的手腕,被回鄉探親的尤節夫瞧見,自此便對她上了心,花言巧語不絕,她初時隻是不理。
但彼時純善,不知險惡,也不懂嚴拒,隻當他好,他送她重禮,贈她華服,護她周全,種種示好,她便以為,這是愛了。
他這般對她,她也該回報他百般的好。
無媒苟合,她原是不願,但他如何肯依,半哄半騙,她失了身子。
她那夜痛極淚流,他隱有不耐,連溫柔都懶得。
之後不久,他忽然銷聲匿跡,而她苦等了他一年,直到生產,也沒有等到他。
鄉親的責難與漠視,讓她悔不當初,但為了孩子有個父親,她隻能去找他。
可是原來,他己入贅成親。在門口坐等一月,可就算是等到他,他也已經翻臉不認。
他毫不憐惜她一路的艱辛,隻顧冷嘲熱諷,說她命該如此,誰都可輕踐。她才如夢初醒,憤憤不平,此時便意識到,她竟是玩物,是他閒時的消遣,一時無聊的戲耍。
雖不甘,雖痛楚,但她怎麼能回去呢?她已經為他生下孩子,而他本就該,給她一個交代。
她卻沒有再遇見他,他的新妻,也並不是無知無覺的人。她第二天便被下人驅趕,逃跑時跌斷了腿,行走不便,又因貌美差點被人抓去賣給窯子,幾度饑寒交迫,她差點病死在上海,直到遇見楊九千。
他打量著肮臟的她,低低一笑,“被男人拋棄了?”他邪氣地望著她的眼睛,“這裡有仇恨,有憤怒,還有,想要原諒?”
“你跟著我,我必定讓他對你目不轉睛。”他有如魔鬼,誘惑著純白的靈魂。
她點頭,隻是彆無選擇。
再次見麵,她再不是村婦,改頭換麵到徹底。她已見慣奢迷的場麵,習慣了男人愛慕的眼光,也看遍了男人這種虛偽的生物。
尤節夫對她驚為天人,急切示好,她虛與委蛇,探問之下,他己不記得她。
忽然就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變得毫無意義,她怎能把孩子交給這樣一個男人?且現在的她,又怎能容忍和這樣的男人在一起?
她徹夜不眠,思量了許久,還是決定放棄。
到底,尤節夫在她眼中,早已經俗不可耐,粗鄙不堪。
原不想再做糾纏,隻是後來他竟認出了她,就此威脅。她那時便覺得,當初果真是瞎了眼,迷了心,怎會為他做這麼多事?
她想起楊九千教給她的話,在這世上,不是單純原諒就可以。有時候,你不去害他,他也會來害你。
為了擺脫這場噩夢,她隻得出手,親自葬送他的性命。
還記得那晚她哆嗦地癱軟在地上,連走路的力氣都無,是楊九千抱起她,在她耳邊讚了一句:“做的好。”眼淚一下子奔流。隱約間明白,她已經失去了某些重要的東西,而這正是楊九千希望的。
她偶爾會想起自己的孩子,但每每想起,亦會聯想起自己汙穢不堪的過去,和那個醜惡的男人。
痛過,恨過,最後,她選擇遺忘。
她給鄉下送了一大筆錢,足夠他長大成人,而她隻想再也見不到可能兒。想不到,親友貪圖錢財,還誘騙可能兒去上海找她。
這一段不堪,終是被人揭了出來。
就好比一匹白緞,染上濃黑的墨跡,她拚命搓洗,那墨斑卻越來越大。
有時她亦會想,楊九千是真的喜愛她嗎?
或許,畢竟她是照他的喜好培養成名媛。
但她再不可能再把心交出去,天下人負她之前,她更願負儘天下人。這,亦是楊九千的教導。
(四)得失
他為人薄情,也極為寡性,自成年以後,女人不斷。
他知道女人喜歡怎樣的體貼,知道女人會被怎樣的男人誘惑,這麼多年,他捉摸女人的心思,隻覺得好猜的很。
遇見她,著實是個意外。
閒來無事,他偶爾會坐著轎車遊城。他自是看見她鍥而不舍,傻傻的隻知道守株待兔,他亦看見她落迫淒涼,卻依然沒有選擇回頭,他也看見她恨恨不平,卻依然還在為那負心人留有一份柔軟。
他隻是忽然,非常的好奇。這個傳統的良家女,會不會有改變的可能,這個純樸良善的女人,會不會心狠如他?
所以他在她最脆弱時出手,換來她的點頭。
他見過各種麵貌的女人,無一不是養尊處優、美麗可愛,唯她,艱難地生存,容顏蒼茫。彼時,她蓬頭垢麵,衣不蔽體,眼睛卻晶亮純粹。
細心調養與教導,她一點點蛻下粗俗,浸染優雅,一點點失去純粹,眼眸深遂,最後變成大上海的尤物。
她變了很多,但她眼中的執著堅強,一點都沒有變。
不知不覺,他的眼光已經離不開她。
他設計讓尤節夫認出她,隻為探出她的過去,沒有想到,竟加速了她的變化。當她真如他預想時的心狠,他還是深感意外和挫折。
此時方知,她回不到從前,她已經在這樣的過程中,慢慢磨損了善和愛,這算不算他自作自受?
(五)雙生
你有沒有試過,從出生起,就有人分享你的一切?
呼吸、食物、衣服、生活的空間以及,父母的關愛。
這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想要那人生,生活便不孤單,想要讓那人死,自己就可獨享一切。
他曾經為爾嶸打過架,把爾嶸死死地護在身後,他也曾惡毒地想象,爾嶸會在繁華的街頭被人販子拐走,從此隻留一個他。
雙生子的矛盾心理,或許很少有人明白。幸好,他們長的並不十足相象。幸好,他們也沒有惡俗到連愛人也要分享。
他媽媽曾經和他說過,如果父母都離開人世,就隻有他和爾嶸是血脈相連的至親。他聽著,然後想,真好,真好,這世界上,並不會孤身一人。
赤條條來到世上,他已經和爾嶸抱做堆,也曾戲言,有人雖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而他和爾嶸就算以後百年終老,何必也在一起?
漫長的人生中,已經相伴走過三分之一,就算沒有其餘的三分之二,也會心頭溫暖,還有一人,與我命運相連。
爾嶸喜歡李可雲的時候,爾崢一陣不可思議。知道從小一起長大的親兄弟心有所屬,有一種複雜莫名的心情。
笑鬨的時候,爾嶸偶爾會露出深思的表情,一起眺望遠方的時候,會流露懷念,就像是隨時靈魂出竅一般。
爾嶸喜歡李可雲,他想辦法是理所當然。但想辦法搓和?怎麼可能!
先不論以前,單論現在,爾嶸和李可雲就是毫無可能,李可雲忍不了勾心鬥角,爾嶸也忍不了她伏低作小。這絕對,是出悲劇無疑。
也曾試想,爾嶸與可雲情深後分離比較好,還是未曾開始比較好。他幾乎是立即選擇了後者,但多年兄弟,他便任由他們順其自然。
隻是李可雲,卻連這個機會也不給爾嶸。
於是他假意做參謀,暗地裡授意下人透露消息給媽媽,果然,媽媽以雷霆之勢,阻止了爾嶸。
在火苗達到燎原之勢以前,本就該一腳踩滅,以絕後患。
李可雲很好,爾嶸在他眼中,哪裡又不好?人本就有親疏之分,他不過本能的選擇保護爾嶸而己。即便如此一來,爾嶸會受傷,但傷口很淺,尚能抽身。
如此,才不枉他這般計算。
(六)撲火
她曾是名媛淑女,大家閨秀。謝家雖以賭發家,但到她那一代,已成鐘鳴鼎食之家。吃喝用度,皆非凡品,而她亦是自視甚高,不是英雄,她便不嫁。
十五那年,她被許給一戶書香世家。也正是那一年,她遇見陸振華。
他那時高高坐在馬上,氣質冷峻,淩厲的目光掃視著她,似要逼迫她垂下頭去。而她懶懶的抬頭,不閃不避的回看。
他動了動唇,或許原是想說“帶走”,隻是話到嘴邊,便是“跟我走!”
“為什麼不是你留下來?”她俏皮的問。
“好。”他哈哈大笑,“有何不可?”
“你喜歡我?”她大膽反問。
“不,隻是喜歡你抬頭的表情。”
她愣了愣,吃吃笑出聲來,竟真的沒有抗拒,放在他早己準備好的掌心上。
她以為上天注定,飛蛾撲火般愛上陸振華,為此,她推了婚事,也舍棄謝姓。
她如願嫁給他,那時以為,自己會幸福的。
但不到一年,陸振華又接連娶了三房,她怔然失語,想起當時對謝家牌位發下的誓言:“寧為英雄妾,不為庸人|妻!即使陸振華負我,我亦無悔!”
思前想後,隻以為他想一個子嗣,百般努力,卻在生下孩子時大驚失色,訥訥無言。
“夫人,又有一房被抬進來了!”陪嫁的丫環驚慌而來,她情急而大聲道:“告訴振華,我生了個兒子!是兒子!”
她隻想留住他,可他依然一個個的娶進陸府。她隻當爾學不夠優秀,因而要求極嚴,小小年紀,卻從未嬉戲過。幸而,爾學極其懂事,很少違逆她。
但陸振華,卻已經不願再為她停留了。
她冰冷著手指,看著茶盞中的花茶漸漸沒了熱氣,扯了淡笑飲下,縱是花茶,也有些苦澀難當。
可她,怎麼能後悔呢?愛這一字,本就覆水難收。
(七)鳳凰
她是父母的獨女,個性囂張潑辣,少有人說的過她。東北馬場的鮮衣怒馬,驚豔了無數人,也讓她成了陸府的三夫人。
整個陸府,對三夫人尤為忌憚,因為新婚之夜,三夫人就和陸司令扭打在一起,咬鼻抓手,她凶悍如一頭母獸,甚至狠狠刮了陸振華兩個耳光。因為陸振華抱著她,叫著“萍萍”。
她可以嫁一個陌生人,卻絕不容許成為某個人的替身。因為她莫嵐鳳,難道不是舉世無雙?
看透了陸振華,她冷眼看著其他女人淪陷,張狂而放肆地挑戰陸振華的忍耐力。
她喜歡著紅衣,豔麗灼人,每每都讓見到她的人有一瞬呼吸停滯。而生下孿生兄弟後,她便寵他們上天。
“夫人,再這樣下去,司令恐怕……”身旁的下人憂心忡忡,卻也是忠心一片。
“怕什麼!”莫嵐鳳笑道,“陸振華這廝,老婆娶了九個,當初是越看越像,現在有些麼,卻是越看越不像!”
莫嵐鳳咬了塊桂花糕,淺淺喝了口茶,“這些個女人啊,忍是好事,可當初人家娶你過門,看的可不是忍,而是像不像,你越是忍,就越不像,就像那大夫人;可有些人一忍,卻是越來越像,就像那八夫人,哼,我是個運氣好的,不用忍。”
下人有聽沒有懂,默默的替莫嵐鳳斟茶。卻聽莫嵐鳳的長指甲在小幾上扣了幾下,輕笑幾聲,很是悠然。
“媽!媽!”爾崢爾嶸跑進來,爭相抱住莫嵐鳳的大腿。莫嵐鳳心情大好,一邊摟住一個,“今天又怎麼了?”
爾崢爾嶸對視一眼,捧腹大笑,“媽媽,太多啦,先是燒了爾豪的作業,又拆壞了學堂的課桌,今天上課,可是熱鬨的很!”
“不愧是我的兒子,聰明能乾,膽大心細,不愧是莫家的孫子!”莫嵐鳳並無絲毫不悅,看著兩個麵團似的孩子,心內滿是柔軟。
莫家的兒孫,向來便是寵大的,她從不意外他們的血脈,那是天生的唯恐天下不亂,但尚餘冷靜聰睿,所以,即便她寵他們上天,也知道他們的本質並不壞。
而且,她笑意加深,最好攪得陸家雞犬不寧才好,這樣才有機會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到上海莫家。
(八)相思
他最近總能夢見從前,年少氣盛且輕狂桀驁,他算不得一個好人,卻也非壞事做儘,許多事情,他不屑於推脫和解釋。
他也總是夢見她少女的模樣,通常是款款的朝他走來,卻又與他擦肩而過。
醒來,他便跟老伴說,他想回祖國去看看。
八十高齡的他在孫子陪同下再次登上故土,他最想去的,不是東北,是上海。
上海已經不是他記憶中的模樣,他腳步蹣跚,憑借著模糊的記憶,一點點費力的辨認出幾十年前的道路,緩慢前行。
幾十年前,這條街是上海最繁華的商業街,而幾十年後,已然變的破敗冷清。
走了許久,他忽然就停佇,切切地看著那家破落的門店。
大門半開著,微露出裡麵雜亂的商品和衰老的店主。
“吱——呀——”門被急風帶起,又微微的敞開了些。那店主也聽到聲響,往外側了半張臉。就在那張臉即將明晰的時刻,他卻閉上了眼睛。
不是她,絕不會是她。
她己經死去了,早在三年以前。
慢慢地回頭,他對孫兒說道:“回去吧。”
他真的老了,佝僂著背,發須皆白,拄杖的手不自禁的發抖。然而,他卻執意要回國看上一看,因為他深深的恐懼著。
他怕有一天,他長眠不起,屍骨埋葬在異國他鄉,再不能踏足上海。
往夕的一幕幕鮮活的在他腦中重演,似乎他快速消散的記憶力惟獨對這段回憶眷戀不舍,深深銘刻。
“本少爺去打日本人了!”他曾這樣對她說。
“你若願意,等我好不好?”千百次,他亦想對她這樣說。
最後,她嫁了舒爾覺,而他娶了趙小姐。今生,已注定了無緣亦無份。
隱隱約約地,耳邊響起孫兒小時無意間背誦的詩句:“老來多健忘,惟不忘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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