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這兄妹倆心眼兒不壞,隻是嘴皮子上占去點便宜,子瑜也就不想計較。
這兩年來,陸子瑜已經慢慢熟悉了這上海灘的一切。窮人的地獄,富人的天堂,就是這樣簡單。上學路上經過的平民區,拉著黃包車的車夫還是一邊咬著牙拚命跑,一邊聽著身後客人的嗬斥。而轉過幾個路口到霞飛路上,兩邊佇立著高大的小洋房,路邊上高大的法國梧桐遮去了刺眼的陽光。整條路還是靜悄悄的,沒有蘇醒的樣子,住在裡麵的太太小姐,或是被人保養的貴婦還沒起身,正在孕育著一個個紙醉金迷的上海夢。
這就是上海灘,有人一夜暴富,也有人一朝夢醒,一無所有。浩浩蕩蕩的黃浦江日夜不息,帶走的不止是這裡的流金歲月,還有一個個走投無路的行屍走肉。
有時候子瑜甚至會心存感激,感激自己是陸承聿的女兒,不然在這上海灘,怎麼會有自己的容身之處。
這兩年來,陸子瑜按照當初的設想安安分分地生活下去。家裡儘量不多說一句話,學校裡除了學業外也不關心其他事,陸子珊她們那些豐富的社交生活,她也是能推就推掉,實在要出席的也隻是穿上不引人注意的衣服,安安靜靜地坐在舞會角落裡消磨時光。
所以這上海灘,也許也沒多少人記得或是認識這陸家二小姐吧。
不過也因此,子瑜在學校裡的功課很快就跟上了,而且現在已經是穩居第一了。記得當年剛進學校的時候,她甚至不能和修女們交流,她的外文學習是從零開始。不過現在,她是修女們最喜歡的學生了,這個學生不像其他小姐那樣嬌氣,一直很努力。而陸子珊也隻有在期末要考試的時候才會對子瑜好一點,因為要借她的筆記複習。
父親另外找人教她鋼琴,服飾,社交方麵的東西,她也默默地學著,雖然說不是很喜歡,但還是學得很好。這上海灘的大家閨秀會的事情,她一樣都不能不會,這也算的生存之道吧。既然來了,就不能做異類。
不過這兩年,子瑜還是交到幾個好友的。第一個就是梁家小姐梁雨辰,因為有點親戚關係,所以來往也很密切,再加上梁雨辰本來就很開朗,所以兩個人竟也談得來。用梁珞軒的話來說,這兩個丫頭,一個熱情似火,一個冷若冰霜,竟也相處得好。
還有一個女孩,叫蘇梓菡,她父親是上海政府要員,家裡也是書香門第,世代為官。去學校的第一天,子瑜在大家異樣的目光中坐下,身邊的女孩就忽然說,“我那天晚上在你家舞會上看見你了,你好可愛哦!”
當時子瑜笑笑,從沒想到這裡還會有人說彆人可愛的。沒想到這蘇家小姐就此纏上自己了。
“聽說你是蘇州來的吧,我最喜歡江南的女孩子了。書裡說江南女子美麗嬌小,溫婉如水,可惜了,我生在這不南不北的上海。”
“切,你生在江南也就這副樣子。”這個不友好的女孩叫杜莉莎,因為自己是商會二爺的女兒,所以一向囂張的很。“這位不就是陸家新來的二小姐嗎?我媽媽經常和那些太太們聊天,怎麼就沒聽說陸太太還有個女兒啊?”她身後一大群女孩也跟著笑了起來。
子瑜沒理她們,蘇梓菡小聲說,“你彆理她,自己還不是二爺的小妾生的,真是不知羞恥。”
子瑜聽到這話,心裡又是一陣不舒服,不過後來才知道,這蘇梓菡隻是說話直,不經思考的,她並沒有惡意。要怪也隻能怪陸家的說法太過勉強,根本就沒人相信。
這會兒在車裡,陸子珊又開始發號施令。“老張,放學了不要等我了,今天同學請吃飯的。子瑜你又不參加吧。”她斜斜地倪過一眼。
“嗯。”子瑜小聲說,“你也知道的,我不太喜歡鬨。”
“隨便你,我看也沒什麼人請你去吧。聽說你和你那幾個同學都和莉莎關係鬨得很僵。”
“也沒有啦。”
“我跟你說,父親雖然很看不慣商會,但肖家的人你最好還是不要惹。不要到時候害了我們全家。”
“我知道了,姐姐。”
陸子珊輕哼了一聲,似乎對自己的這一番說教很是滿意。
其實開學的第一天,也就是去報個到,然後聽校長講幾句話就可以了,所以不到中午就放學了。
“子瑜,我們今晚利餐廳有個派對,你去嗎?”
“她呀,肯定不會去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除了我舅舅舅媽,沒人會說服得了我們的子瑜大小姐的。”梁雨辰趴在子瑜的肩上說。
“子瑜,我說你也不小了,這樣的場合總歸要經曆的啊。再說你來這裡也那麼久了,該學的也學會了啊。”最近蘇梓菡總是在試圖說服陸子瑜去參加各類舞會派對什麼的,說是有好男生要介紹給自己。後來還是梁雨辰揭了她的老底,
“不就是想把子瑜介紹給你老哥嗎?我說你哥哥那花花公子,還要你急著張羅什麼呀!再說我們家子瑜眼光可高了,她連我哥都看不上,還會理你哥啊。”
“雨辰,彆亂說。”
“好,我不亂說。那你要答應我,今晚一定要來參加我們的派對啊!”
“好吧!隻要你們不要再你一句我一句地拿我做樂子了。”
“耶!”子瑜聽到身後兩個女生擊掌的聲音,不由得笑了笑,這兩年要不是她們,自己可能會少了很多歡笑吧。
老張總是喜歡把車停在學校對麵一個比較僻靜的路口,那兒有一棵大榕樹正好可以遮陽。陸子珊總是抱怨他停得太遠,子瑜倒覺得多走幾步也沒關係,反正自己不是肖莉莎,要在全校女生麵前炫耀她那輛奶白色的汽車。
這會兒老張這站在樹下等著自己,見子瑜來了就趕緊過去開了車門,等子瑜坐好,自己也就坐上駕駛位,準備回府。
子瑜自己也沒弄清楚怎麼回事,隻聽見後麵巷子裡一陣打鬥聲。有一個人飛身爬上車,一把槍,一把刀,分彆對著自己和老張。那人全身是血,口氣裡滿是惡狠狠的威脅,“遠東證券行,帶老子去,不然一槍斃了你。”
老張已經開始發抖了,子瑜往後看了一眼。巷子裡倒著六七個人,看他們穿的衣服,似乎是幾個日本人。後麵一定還有人在追上來,所以這個人才會那麼急爬上自己的車。
“老張,聽這位先生的,快走!”
“是,小姐。”老張的聲音哆哆嗦嗦的,不過,立刻發動了車子。
“這位先生,你的槍可以拿下來了吧,你的肩膀可還在流血。”
那人哼了一聲,沒有動靜。
“如果你以為你現在的狀況還威脅得了我的話,那就錯了。我看你已經沒有開槍的力氣了吧,假如我不是想救你,那你隻有死路一條。還是把槍放下壓壓你的傷口吧。”
那人似乎遲疑了一下,緩緩放下了槍,子瑜看見他的臉,
“是你?”
那人的眼中也閃過一絲驚訝,原來就是兩年前在火車上偷東西的男孩。看他的樣子,似乎在被人追殺,怎麼來上海,當上打手了嗎?
車停在證券行的門口,子瑜吩咐老張下車去找人。不一會兒,裡麵就走出來兩個夥計打扮的人,趁四下沒人就把那男孩扶了進去。
“喂,我救了你兩次了,下次見麵可彆那麼惡狠狠了啊!”
子瑜覺得那三個人的動作滯了一下,然後又向前走了。
遠東證券行,不是肖家四爺的地方嗎?怎麼這上海灘還有人敢動他的人。子瑜暗想。
“老張,記得把車上的血跡清理掉再回去,這裡離家不遠,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了。還有,今天的事不準對任何人提起,知道了嗎?”